第165章 是她,是她,就是她!
她来了。
昭和公主,如今的乌蛮三王妃,一步一步走入殿中。
步态沉稳,仪态万方,脸上覆着一层轻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那双眼,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掠过满殿宾客,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最终,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那位玄衣正使身上。
就是这一眼!
单简端坐的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中背脊。
这双眸子……
即使隔着一层缥缈的纱;
即使那眼底的温度冷得冻彻心扉;
即使那眼神疏离得如同看待任何一个异国使臣……
但这双眼眶的形状,那长睫微垂时极细微的弧度,那瞳孔深处他曾无数次凝视、镌刻入骨的血脉印记……
“她是……”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惊雷之势的念头,狠狠劈入他的脑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旋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不敢置信地、近\乎贪婪地盯住那层面纱,试图穿透那薄薄的阻碍,将后面那张脸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是她吗?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她?!
明明……明明四年前,是他亲自从数百名适龄宗室女中,挑选出的那个怯懦安静、与她没有半分相似的“昭和公主”,代替她远嫁乌蛮!
他亲手安排了李代桃僵!
他以为她早已金蝉脱壳,隐于市野,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秘密寻找了整整四年,杳无音讯!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成为乌蛮的三王妃?
荒谬!骇人!白玉酒杯在他手中生生捏碎,一股尖锐的刺痛从掌心蔓延开,才勉强拉回他一丝神智。
不,不能失态。
他是大魏摄政王,是正使。
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包括御座上那位目光深沉的乌蛮皇帝,以及满殿乌蛮国大臣!
他强迫自己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江倒海的惊骇与滔天巨浪般的疑问。
她为何在此?这四年发生了什么?她……可是自愿?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必须弄清楚。
立刻!马上!
任何计划、任何权衡,在这一刻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发现彻底打乱。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只有她才能给出的答案。
宫宴的喧嚣仿佛成了隔世的噪音。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压过了一切理智与谨慎——
风险?布局?两国交锋?
此刻,都比不上确认面纱后的那个人,更重要。
碎掉的酒杯就那么堂而皇之裸露在众人眼中。
乌蛮国皇帝一个眼神过去,大王爷率先出声:
“早前听闻摄政王与三弟妹交情匪浅,三弟虽在病重,但我等都在大殿,若三弟妹想要与摄政王叙旧,倒是可以当着我们大伙儿的面,互续旧情啊!”
“大哥,瞧你这话说的,可不能是旧情,是旧时情意!”
“是是是,是大哥的错,大哥喝多了酒说错了话。
本王就是那个意思。
旧时情意!”
大殿内的空气因那两位王爷轻佻的言语而变得粘稠暧昧,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低级的趣味。单简的目光骤然冰寒,在这般虎狼环伺、充满恶意的环境中,她这四年,就是如此熬过来的?
每一日,都需面对这等诛心的言辞和审视?
可被推至风口浪尖的苏禾并未因这羞辱而慌乱失措。
她甚至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微微调整了坐姿,仪态依旧端庄,仿佛那些污言秽语只是拂过她华服的尘埃。
面纱遮掩了她的容颜,却遮不住她周身骤然凝聚起的、一种冷冽而坚韧的气场。
就在大王爷和二王爷以为打击到了魏国使者,笑意愈发张狂之时,她开口了:
“大哥、二哥若是想看弟妹的笑话,拿弟妹取乐,自然无关紧要。”
她微微停顿,面纱似乎轻动,目光扫过那两位脸色\微变的王爷:
“但,请二位兄长别忘了,我的夫君——你们的三弟,此刻还在病榻之上缠绵。”
“我自来到乌蛮,嫁入王府,数年如一日侍奉病榻,从未有半分懈怠。
今日若非陛下隆恩召见,我绝不会踏出王府半步。”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委屈,只有平静的陈述,却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量。
“三爷已然如此境况,缠绵病榻,形容枯槁……两位兄长,就当真不能容他在自己府中,得片刻安宁,好好养病吗?非要在这大殿之上,以他病体为引,博众人一笑吗?”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遽然死寂。
落针可闻。
先前所有的讥笑、暧昧、揣测,都被这番话语碾得粉碎。
大王爷和二王爷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他们猛然惊醒,他们只顾着刁难这个看似无依的魏女,却忘了她身上最坚硬的那层铠甲——她是三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一个为了照顾病重丈夫数年闭门不出的妻子!
攻击她,尤其是在陛下面前,几乎等同于公开承认他们对自己病重兄弟的冷漠与无情,甚至有幸灾乐祸之嫌!
乌蛮皇帝的目光也沉了下来,看向自己两个儿子的眼神里带上了明显的不悦和警告。
单简的心在狂跳,不仅因为确认了她的身份,更因她此刻展现出的惊人力量。
这绝非一个逆来顺受、幽居怨怼的女子所能为。
她精准地抓住了乌蛮皇室内部最敏感的那根弦——兄弟阋墙的传闻,以及帝王对子嗣不和的忌惮。
她以退为进,用最“柔弱”的姿态,发出了最犀利的反击,直接将对方置于不仁不义之地!
她不仅是在自\卫,更是在……掌控局面。单简深邃的目光紧紧锁着她。
他忽然意识到,她或许并非全然是“熬”过来的。
在这深渊般的王府里,她可能早已练就了生存的法则,甚至……开始暗中织网。
她对乌蛮朝堂的暗流,对皇帝的心思,对这两位王爷的弱点,似乎了如指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三王爷党羽中,一位老臣适时地出列,声音沉痛:
“陛下,三王妃所言极是!三王爷为国操劳以致病体沉疴,王妃悉心照料,仁德至孝,如今却还要在此受此无端揣测,实在令人心寒!请陛下明鉴!”
另一位将领也洪声道:
“正是!大王爷、二王爷此言,岂不让边疆将士心冷?!”
局势瞬间逆转。
压力完全回到了大王爷和二王爷身上。
他们脸色青白交加,支吾着试图辩解:
“父皇,儿臣绝非此意,只是酒后失言……”
单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巨浪翻涌。
他看着面纱后那双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眸,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惊人的认知浮上心头:
而那个一直暗中和他联系,将乌蛮情况如实告诉他的人就是她!
原来她早就通过她的方式将她的消息告诉了他。
是他蠢,是他笨,既然一直不知道,甚至还放任她留在这里,险象环生!
他的苏禾,果真是这世上最奇特的女子。
她一直在用她的方式再等他,盼他,爱慕着他!
他的苏禾!
今晚他必要夜探三王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