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龙出樊笼,狼入荒原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已经被刺破,一缕缕金色的晨曦,穿过巍峨的宫殿与角楼化作万道利剑驱散了盘踞在紫禁城上空的阴霾。
但这份光明,却比昨夜的黑暗,更加冰冷。
林渊的胸口依旧隐隐作痛那是天子之怒留下的印记,一道深入骨髓的、关于皇权的警告。
他面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拭去的血痕,青色的衣衫之上,那片暗红的血迹,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但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也更加平静。
那是一种,在彻底看清了棋盘,也看清了自己身为棋子的宿命之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冰冷的平静。
“林大人。”
周烨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没有任何感情。
他牵过两匹早已等候在宫门之外的骏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给了林渊。
“陛下有旨,事不宜迟。三百缇骑,已在德胜门外集结。我们,即刻启程。”
他的语气不是商议而是命令。
林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胸口的伤势,根本不存在。
“有劳周都尉了。”
二人并辔而行,穿过那一道道庄严肃穆的宫门,马蹄敲击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又孤独的回响。
一路无话。
直到他们,即将驰出那座象征着皇权中心的巍峨宫门之时,周烨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林大人可知我与陆炳曾是同袍?”
林渊的心,微微一沉。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这座如同铁塔般的男人,只见周烨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那双虎目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有所耳闻。”
“他初入锦衣卫时,我便已是御林军的校尉。我们一同在北地杀过敌在南疆剿过匪。我曾为他挡过三刀他也曾为我背过一支穿心之箭。”
周烨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往事。
“后来他平步青云成了陛下的刀。而我,依旧只是这座皇城的,守门人。”
“昨夜我杀青龙用的便是他当年赠我的那柄绣春刀。”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虎目第一次正视着林渊。“林大人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周都尉是想,告诉我”林渊迎着他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平静地说道“这盘棋陛下才是唯一的棋手。而我们,都只是棋子。”
“棋子,便该有棋子的觉悟。”
“不错。”
周烨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告诫意味的弧度。
“陛下要的是陈啸的人头是北地的安稳是那本消失的账册。”
“他不在乎是谁将这些东西带回来。”
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骏马长嘶一声率先冲出了那厚重的宫门!
只留下一句如同寒风般钻入林渊耳中的话。
“也同样不在乎是谁的脑袋会永远地留在北地。”
林渊看着他那如同标枪般挺直的背影,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
他知道,这位皇帝派来的“副使”既是监工也是……刽子手。
神武门,秘宅。
当林渊推门而入时暗鸦与残月早已整装待发。
十二名东宫“龙牙”暗卫,如同十二尊沉默的雕塑,分列两旁。
“大人。”
残月的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林渊点了点头。
“即刻启程。”
他走到桌前提起笔飞快地写下了一封密信,交给了龙牙统领。
“将此信,亲手交予殿下。”他看着统领那青铜面具之后的眼睛,沉声道“告诉殿下北行之路已无退路。请他务必稳住京城大局。待我归来之时便是我们真正收网之日。”
“遵命!”龙牙统领接过密信对着林渊行了一个,郑重的军礼随即身形一晃便带着他,麾下的十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京城的晨光,之中。
院子里只剩下了林渊暗鸦与残月三人。
“大人,我们……”
“你们,不必随我同去。”林渊的回答再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什么?”残月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露出了深深的不解“大人北地凶险您独自一人……”
“我不是独自一人。”林渊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望向了德胜门的方向“陛下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三百柄,最锋利的‘刀’。”
他看着暗鸦与残月,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他铺开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北地舆图,手指在地图之上画出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线。
“暗鸦。”
“属下在。”
“我要你持殿下的令牌立刻赶赴鹰愁涧。”
林渊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机“我要你整合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将那里变成一座为三千铁浮屠准备好的……火焰地狱!”
“残月。”
他又看向那个戴着面具的女子。
“我要你,走另一条路。”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之上,一个位于北地边陲的、毫不起眼的贸易小镇——“归雁城”。
“我要你去那里找一个人。”
“一个,或许能成为我们,在这盘死棋之中,唯一的变数与生机的……人。”
“谁?”
林渊从怀中缓缓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由狼牙打磨而成的、古朴的吊坠。
吊坠之上刻着一个狂草的“秦”字。
“归雁城‘四海商会’大掌柜。”
林渊看着残月,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复杂的情绪。
“我林渊的……未婚妻。”
德胜门外,十里长亭。
三百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早已在此列队等候。他们跨坐于神骏的北地战马之上身形如同一座座沉默的雕塑,那股子属于皇家鹰犬的、冰冷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让过往的商旅皆是远远避开不敢靠近分毫。
周烨,早已换上了一身御林军的金色甲胄,跨坐于一匹神骏的白色战马之上,闭目养神。
当林渊的身影独自一人出现在长亭尽头时,他那双冰冷的虎目,才缓缓睁开。
“林大人,你的护卫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林渊翻身上马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三百名,名义上归他调遣实际上却只听命于周烨与皇帝的锦衣卫缇骑。
他知道这趟北行之路从一开始便注定是一场孤独的远征。
“既然人已到齐。”周烨没有再多言他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长戈,那冰冷的戈尖在晨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芒!
“启程!”
一声令下!
三百缇骑令行禁止同时一夹马腹!
“驾!”
“轰隆隆!”
大地,开始颤抖。
三百铁骑,如同一股黑色的、足以碾碎一切的钢铁洪流,卷起漫天的烟尘朝着那广袤的充满了未知与杀机的北方,奔腾而去!
林渊,身处于这股洪流的最前方。
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将他困了数月之久的、巍峨的京城。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留恋。
只有一种龙出樊笼狼入荒原的冰冷的……
自由。他猛地转回头那张年轻的沾着血迹的脸上,勾起一抹充满了无尽杀意的笑容。
“严嵩,陈啸……”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轰鸣的马蹄声中只有风能听见。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