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声东击西，剑指西山
那只小小的紫檀木盒，静静地躺在桌上盒盖紧闭却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散发着无形的令人作呕的血腥与寒意。
残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塑。
但林渊能感觉到，她那银色面具之下，正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山。
“大人。”
许久她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那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杀了他。”
林渊没有回头。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张画满了京城地下暗渠的舆图仔细地一寸一寸地重新卷起仿佛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杀，是一定要杀的。”
他的声音，比残月更加平静，也比她更加冰冷，“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方式。”
他转过身，那双在烛火下亮得惊人的眸子，迎上了残月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
“雨化田，是这天下最顶尖的猎手。他布下的，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个出口的陷阱。”
林渊的指尖，在那只紫檀木盒之上，轻轻一点。
“他选在西山皇家猎场，而不是东厂诏狱，或是任何一处他的秘密据点你以为是为什么？”
残月一愣那满腔的杀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冲淡了几分。
“因为……”她思索了片刻，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明悟“那里地势开阔易于设伏也……易于脱身。”
“不错。”林渊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既给了我们一个看似公平的、可以谈判的平台，也给了自己一个随时可以翻脸将我们彻底围杀的猎场。他甚至，可能已经将这个消息，故意泄露给了严嵩。”
“他要看的，不是一场谈判。”
林渊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洞悉人心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要看的，是一场戏。”
“一场由我由严嵩由太子三方共同上演的、血腥的角逐。而他，则是那个高高在上欣赏着这一切并准备随时下场，收取所有战利品的……渔翁。”
听完林渊的分析，残月那颗被怒火占据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她这才明白，雨化田这一手“血指为帖”其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恶毒、如此一石三鸟的连环算计！
“那我们……”
“他想看戏那我们就演给他看。”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疯狂与自信的弧度“不但要演还要演一出让他意想不到的、足以将他自己也拖下水的大戏！”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京城地图前目光却没有落在西山反而落在了与之截然相反的、京城东门的方向！
“暗鸦！”林渊对着门外的阴影，沉声喝道。
一道黑色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正是去而复返的暗鸦。
他显然也已经知道了那只紫檀木盒的事情，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此刻也笼罩着一层冰霜。
“大人。”
“你的任务，是立刻联络上殿下的‘龙牙’暗卫。”林渊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我要你在明日午时之前，将我们潜入京城的消息‘不经意’地泄露给严嵩的耳朵。”
“什么？”
此言一出，即便是冷静如暗鸦，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里，也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主动暴露行踪？
这，简直是自杀！
“大人，三思！”暗鸦沉声道，“严嵩如今已是疯狗，一旦被他锁定位置，他必然会倾尽所有力量，将我们……”
“我要的，就是让他倾尽所有！”
林渊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足以将整个棋局都点燃的灼热的火焰“他不是要封城搜捕吗？那我们，就给他一个明确的目标！”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之上东城门附近一座早已废弃的、名为“大佛寺”的古庙之上！
“明日午时，雨化田在西山设宴。而同一时间，我要严嵩所有的走狗所有的兵马都出现在东城的大佛寺！”
“我要让整个京城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里！”“我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我林渊已经被逼入，绝境准备从东门强行突围！”
声东击西！
一个疯狂到极点却又在理论上存在着一线生机的计划，轰然成形！
“可是大人，”残月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即便如此我们要从这神武门赶赴西山猎场也几乎要横穿半个京城。在严嵩的眼皮底下……”
“谁说，我们要从地上走了？”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的手指，从那张京城舆图，移到了旁边那张更加复杂也更加阴暗的……
地下暗渠图之上！
“严嵩的网，在地上。而我们的路，在地下。”
林渊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京城的地下水网四通八达其复杂程度远超任何人的想象。其中，有一条始建于前朝的废弃主干道，正好可以从神武门之下一路通往西山脚下的玉泉河。”
“那条路，除了我和绘制此图的工匠，再无第三人知晓。”
暗鸦与残月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们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少年从一开始便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所有的退路，与所有的杀招！“去吧。”
林渊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记住动静要闹得越大越好。我需要一场，足以让整个京城，都为之侧目的……大火。”暗鸦不再多言他对着林渊深深一揖，随即身形一晃便再次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了林渊与残月二人。
“大人，那我呢？”“你”林渊转过身看着她那双依旧，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声音变得无比，郑重“明日随我同去赴宴。”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只装着“百草丸”的瓷瓶，递给了她。
“我需要你在那之前将自己的状态恢复到巅峰。”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寒芒。
“因为明日的西山或许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热闹。”
“雨化田是主。严嵩是客。”“而我们……”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无尽杀意的笑容。
“是去砸场子的。”
翌日，午时。
京城东门，大佛寺。
这座早已破败了数十年的古寺今日却是迎来了它自建寺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数以千计的五城兵马司官兵与九门提督的京营士卒，将这座小小的寺庙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明晃晃的刀枪，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寒芒！
一张张黑洞洞的弓弩，对准了寺庙的每一个出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宰相府的“毒士”李默，亲自坐镇指挥。
他看着眼前这座插翅难飞的寺庙，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阴鸷的眸子里，闪烁着大功告成的得意。
“传我命令！”
他对着身旁的传令兵厉声喝道“放火！”
“烧！”“便是将这座庙烧成一片白地也，要将那逆贼林渊的尸骨给相爷我挖出来！”
“是！”
随着他一声令下！
数百支早已准备好的火箭，带着刺耳的呼啸铺天盖地地射向了那座可怜的古庙！
“轰！”
冲天的火光瞬间将那座破败的寺庙，彻底吞噬！
滚滚的黑烟，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直冲云霄！整个京城的东城，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面前，为之震动！
而就在全城的目光，都被这场大火所吸引的同时。
京城西山皇家猎场。
一座位于山巅之上、视野开阔的八角凉亭之中。
雨化田，身穿一袭华丽的、绣着金色云纹的黑色蟒袍正优雅地跪坐在一方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棋盘之前。
他的手中，执着一枚黑色的棋子，那双俊美妖异的凤眼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山下那条唯一通往山顶的蜿蜒小路。
在他的身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东厂四大档头如同四尊没有感情的杀戮神像，悄然侍立。
而在凉亭的四周，那看似平静的山林之中，更是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东厂的番子与缇骑。
这里，是他的主场。
一个，他为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鼠精心准备的最华丽的……
葬身之地。
“督主，”
青龙的声音沙哑平稳“时辰快到了。”
“不急。”
雨化田的嘴角，勾起一抹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好戏总是要压轴才够精彩。”
他将手中的黑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的天元之位。
“啪。”
一声清脆的、落子无悔的声响。
“这盘棋，该收官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山下，那条蜿蜒小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两个黑点般的身影。
一青，一黑。
正不紧不慢地，朝着这座杀机四伏的山巅，拾级而上。
雨化田的眼中，那丝病态的兴奋，愈发浓郁。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凉亭的边缘，迎着那凛冽的山风张开了双臂仿佛在拥抱自己的胜利。“林渊……”他的声音轻得如同魔鬼的耳语，却又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无上的快意。
“欢迎来到……”
“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