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灯下黑，相府之影
暗鸦与残月，这两位浸淫于黑暗与杀戮的顶尖密探，在听到林渊那句“我们去宰相府”时，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远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剧烈。
那不是龙潭虎穴。
那是地狱的王座。
“大人，三思！”暗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切，“相府此刻必然是全京城防卫最森严之地！严嵩那条老狗，生性多疑，府中高手如云，机关遍地！我们此去，与自投罗网何异？”
“正因如此，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林渊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理智的火焰。
他看着二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严嵩的网，撒向了全城。他会搜查每一间客栈，盘问每一个可疑的角落。但他唯独不会想到，他要找的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这，便是灯下黑。”
他将那本记录着魅影秘密的册子，郑重地交到暗鸦手中。
“你的任务，比我们更重要，也更危险。”林渊凝视着他，“雨化田虽然被停职，但他绝不甘心。这本册子，就是他重新咬开严嵩咽喉的、最锋利的牙齿。你必须亲手，将它送到雨化田的手中。”
“可是大人您的安全……”
“你若成功，我便安全。”林渊打断了他，“只要东厂这条疯狗被重新放出来，严嵩的精力就会被立刻牵制。到那时，京城的这盘棋，才能真正活起来。”
暗鸦看着林渊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他知道，任何劝说都是徒劳。
他不再多言，只是对着林渊，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江湖草莽般的抱拳礼。
“大人，保重。”
说罢，他接过册子，身形一晃，便如同一滴融入墨池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义庄的阴影之中。
院子里，只剩下了林渊和肋下带伤的残月。
“走吧。”林渊看了一眼天色，“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我们这位‘邻居’了。”
残月点了点头，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倒出两粒药丸，一粒自己服下，另一粒递给了林渊。
“这是‘龟息丸’，可将心跳与呼吸，压至最低。”
二人服下药丸，身形一晃，便如同两道轻烟，贴着贫民窟那错综复杂的墙根屋檐，朝着京城最中心、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府邸，潜行而去。
全城戒严的京城，是一座巨大的、正在被不断收紧的囚笼。
一队队手持火把、腰佩钢刀的五城兵马司官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每一条街道上，来回巡弋。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狗，都不敢吠一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林渊与残月，就像是这片压抑的黑暗中，最不起眼的两道影子。
他们避开了所有的大道，专挑那些最狭窄、最肮脏的暗巷穿行。残月的伤势，在药力的压制下，似乎并未对她的行动造成太大影响。
她如同一只最灵巧的夜猫，每一次起落，都悄无声息，完美地利用着每一个可以藏身的阴影。
而林渊，则更是举重若轻。
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却总能以最小的动作，避开那些巡逻官兵的视线死角，仿佛他与这片黑暗，本就是一体。
一炷香后，那座占地百亩、如同洪荒巨兽般盘踞在朱雀大街之侧的宰相府，遥遥在望。
高大的院墙，如同城墙一般，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墙头之上，每隔十步，便有一名手持强弓的精锐护院，来回巡视，目光锐利如鹰。
府邸的正门与侧门，更是灯火通明，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家丁，手持长戟，将门口守得是水泄不通。
这等防卫，莫说是人，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
“怎么办？”
残月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一丝凝重。
林渊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蹲在街角的一处阴影里，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一寸一寸地，审视着眼前这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逝。
一队官兵巡逻而过，带起的寒风，吹动了林渊的衣角。
就在这时，相府那紧闭的西侧角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一个身穿粗布衣衫、提着两个巨大泔水桶的老仆，骂骂咧咧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娘的，大半夜的，也不让人安生！吃得比猪多，拉得比牛还臭！”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将那两桶散发着恶臭的泔水，吃力地，拖到了不远处的一辆垃圾车旁。
门口，那两名守卫的家丁，皆是厌恶地掩住了口鼻，下意识地，与那老仆拉开了一段距离。
就是现在！
林渊与残月的眼中，同时，闪过了一道精光！
就在那老仆转身，准备回去关门的那一瞬！
两道快到极致的黑影，如同两片被风吹起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从那即将关闭的门缝之中，一闪而入！
那老仆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一阵微风拂过，他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发现。
他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眼花，随即便将那扇角门，重新关上，落了锁。
相府之内，一处假山之后。林渊与残月，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身形，与冰冷的岩石，融为了一体。
成功了。
他们，进来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松一口气，一股比府外，更加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便扑面而来。
他们能感觉到，在这座看似宁静的府邸之中，隐藏着无数道强大的、若有若无的气息。
那些气息，有的来自于明处的巡逻队，但更多的，则来自于那些隐藏在假山、树梢、屋檐之下的暗哨！
这里，简直比皇宫，还要戒备森严！
“跟我来。”
林渊对着残月，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势。
他没有选择那些看起来更容易藏身的偏僻院落，反而，朝着府邸最中心、那片灯火最明亮的区域，潜行而去！
残月虽然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二人如两只最灵巧的壁虎，贴着墙根，穿过回廊，避开了一队又一队巡逻的护院。
很快，一座独立的、三层高的精致阁楼，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阁楼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听雨阁”。
这里，便是严嵩的书房，也是整个宰相府的核心中枢。
阁楼的四周，看似空无一人，但林渊知道，这里的暗哨，是整个府邸之中，最密集，也最顶尖的。
“我们……要进去？”
残月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敢置信。
“不。”
他指了指阁楼旁边，一处毫不起眼的、用来堆放杂物的柴房。
“我们去那。”
残月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灯下黑！
又是灯下黑！
谁能想到，在这守卫最森严的核心之地，最容易被忽略的，反而是这间最普通、最不起眼的柴房！
二人身形一晃，便如同两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间散发着潮湿霉味的柴房之中。
柴房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透进一丝微弱的月光。林渊与残月，躲在一堆废弃的家具之后，透过窗户的缝隙，正好可以将那座灯火通明的“听雨阁”，尽收眼底。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只见“毒士”李默，正领着一个浑身是血、显然是刚刚经历过酷刑的信使，行色匆匆地，朝着“听雨阁”，快步走来。
“相爷！相爷！”
李默的声音，压抑，却又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怒，“出事了！静心阁……被人端了！”
柴房之内，林渊与残月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他们知道，好戏，要开场了。
阁楼的书房之内，灯火，瞬间，亮了起来。
一道苍老而又充满了无尽怒火的咆哮声，从阁楼之中，轰然传出，响彻了整个宰相府的夜空！
“林渊！竖子！老夫，必将你，碎尸万段！”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书房的窗户上，映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一把推开窗户，对着下方的黑暗，厉声喝道：“魅影何在？”
一道火红色的、妖娆的身影，如鬼魅般，从阁楼旁的阴影中，悄然现身，单膝跪地。
正是魅影！
只是此刻的她，那张妖艳的脸上，再无半分媚色，只剩下了无尽的惶恐与不安。
“传我的命令！”
严嵩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寒冰，“封锁全城！发动所有力量！给我把那小子的藏身之处，挖出来！”
“另外，”
他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阴狠毒辣，“派人，去一趟青阳。告诉他们，不必再等了。”
“我要那座城，在天亮之前，从地图上，彻底消失！”
柴房之内，残月的心，猛地一紧！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林渊。
却发现，林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的眼中，反而，闪烁着一种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走进自己最后一个陷阱的、冰冷的、残忍的光芒。
他缓缓地，转过头，对着残月，做了一个让她毕生难忘的、疯狂的口型。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