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告白
用心去看…沈挽川的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涟漪激荡。
今日,知她遇险,知江宁守军合围他们的队伍。心里那种恐惧、万念俱灰的感觉,是什么心理呢?
那种意识到,若是她不在了,世间之大,却毫无意义的感觉...
酒意混合着澎湃的情感,让他向她走去。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沉稳而熟悉,踩碎了崖边的寂静。
小北听到了,但没回头。
篝火的喧嚣被夜风送至此地
他走到她身侧不远处,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酒囊递了过去。
摆摆手,她实在喝不了几口这东西。
片刻的静默后,沈挽川仰头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中,像点燃了胸腔里压抑多日的东西。
两人就这样并肩而坐,望着同一片黑暗的江面,听着同一种呜咽的风声,谁也没有开口。
几轮烈酒下肚,篝火的光似乎在他眼中跳跃得更炽烈了。
“陆小北。”沈挽川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打破沉默。
“我厌恶你。”沈挽川语调的平静:“厌恶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厌恶你与马国宝之流周旋时深不可测的心机,厌恶你身上那股…洗不掉的权谋阴诡之气!”他过头,目光如炬,直直地刺向她。
那眼神不再有鄙夷,而是充满了复杂的审视和探究。
“可我也敬你!”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颤抖:“敬你狠绝担当!敬你悍勇无畏!敬你散尽私财的悲悯!敬你,力排众议也要为满城百姓争一线生机的胸怀!”
每一个“敬”字,都说得庄重。
他往她身边挪了挪,直视她双眸。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混杂着血腥与尘土的气息。
月光清晰地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面还残留着未洗净的血污和疲惫。
“我更惑于你,陆小北,你究竟是何人?!”他低声,声音激动:“是奸佞?鹰犬?还是...”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不等小北有任何反应,或者说,他根本不敢看她的反应。
沈挽川猛地伸出手,抓住小北冰凉的手腕!
...不太好说,她用了力气,抽回自己的手!
动作有点儿仓促而狼狈。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她的秘密?
是“归生”的过往?是身上背负的血债与算计?
哪一样能说?哪一样能解他此刻之惑?
说出来,是更大的深渊,是牵连数人的灭顶之灾!所以...不太好说。
“沈帅想多了。”她只是淡淡回道,继而继续看向远方的江面。
“那些其实也不甚重要。”沈挽川却惨然一笑:“今日和你说这些,也只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沈挽川伸手掰正她的肩,让她朝向自己,郑重其事:“我对你,确实有些不一样的情感,以前耻于启齿,但想来。我并非要你有所回应,也没想和你有什么结果。所以想坦荡告诉你,我沈挽川这颗心,系于小北身上。至少,我得让你知道。”
汹涌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坦荡得令人窒息。这不再是战场上袍泽间的信任,不再是朝堂上同僚间的欣赏,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最直接、炽热的告白!
打下江宁,刘濯就派了赵忠辰前来接管。小北刚打下来的地方,交给赵忠辰倒是也放心。
回京,便是场颇为宏达的庆功宴。
麟德殿内,暖香馥郁,歌舞升平。
琉璃盏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刘濯志得意满,看着左下首的小北。
她垂眸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滑动,周遭喧嚣和她好像并不在一起。
因为她的心,并不在这庆功宴上。
江宁的烽火,不仅是爲刘濯打的,更是爲她陆小北自己打的。
此次出征,她明爲副帅监军,实则在沈挽川因旧念和规则束手束脚时,已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势力渗透至军中关键位置。
原撞命郎出身的死忠,已被安插进中下层军官行列,掌实际兵权;军需后勤,更有“云信镖局”的人以各种身份把控,粮草器械的流向,她心知肚明。这支得胜之师,骨架已悄然烙上了“陆”字印记。
回京前,她已通过“云信”最隐秘的渠道,向京城中几位早已用重金和把柄牢牢掌控的官员传递了信息。指令清晰:暗中联络,静观其变,积蓄力量。
她动了旁的心思早已不是一两天的事儿。
这世道,即便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还不是他人手下任人差遣的一条忠犬罢了。
什么忠君之臣,她只知道这世上权利、银钱才是硬道理。
刘濯此时的无上荣光,多少是他真正打下的,还不是凭着那条血脉。
她向来不信什么皇权天授,也不信什么不二之臣。
道理是说给别人听,给自己用的,不是拿来真的自己信的。
所以,谋权篡位,这心思,她起了便再收不回来。
而最紧要的一步,是确保阿瑾的绝对安全。
刘濯的多疑与狠辣她深有体会,自己一旦显露出丝毫异心,留在京城的阿瑾必首当其冲。
因此,在回京路途的中段,她已命绝对心腹,借“云信”镖路做掩护,将阿瑾秘密接出京城藏匿点,并安排其改换身份,混入自己的随行队伍之中。
如今,阿瑾就在离麟德殿不远的一处隐秘院落里,由最可靠的旧部看守。
这是她的软肋,亦是她的退路之一,必须牢牢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对于沈挽川…她确实曾有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幻想。那日江宁战后,气氛稍缓,她曾状似无意地试探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