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我赌琢之热血未凉
陆恒第一个反应过来,神色激动:
“琢之,你想到办法了?”
其余几名自强社的生员,也齐刷刷地看向卢璘,方才颓丧的脸,此刻都燃起了期待。·9*5·t`x?t...c\o!m*
黄观,同样眼含期待,琢之这么快就找到突破口了?
众人目光的汇聚下,卢璘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有个大概的想法,但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大家集思广益。”
卢璘这话略显保守。
实际上,当“市易法”从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一个大概的方案框架就已经成型了。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需要根据临安府实际情况进行调整的细节。
卢璘之所以这么说,是刻意为之。
他倒不是怕一个人扛不住压力。
四大米行背后站着的是谁?
府衙知府?还是学政大人?
卢璘不在乎,也不畏惧。
这次临安府的粮价风波,让他看到了自强社的另一面。
看到的是一个个朝气蓬勃,会实干,不只是空谈抱负的读书人。
他们有组织,有行动力,更有那一腔尚未被世故磨灭的热血。
这是一支可以被锻炼,被引导的力量。
用这次平抑粮价的实战,来锻炼出一支如臂使指,有组织,有动员,有方向,更有凝聚力的队伍。¨小/说-宅- ,免*费_阅/读′
这比单纯解决眼前的危机,要有价值得多。
一旁的陆恒见卢璘迟迟没有开口,已经急不可耐了。
“琢之,快说说你的思路!”
卢璘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抛给了他。
“陆恒,我先问你,城里这四大米行,他们的经营路数,是不是我们江南一带通用的‘三联单’模式?”
三联单。
是江南一代传统商业经营模式。
拿米行为例,在春秋季节性采购之际,通常的做法是向钱庄借款,向产粮地订粮,最后卖出粮食再还清贷款。
这其中的关键,在于一个“借”字。
就拿这次囤积居奇来说,四大米行就算囤积了十万石粮食,其中至少有六万石,是他们抵押了名下的田产、商铺,从各大钱庄借来的银子买下的。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典型的高杠杆行业。
陆恒家里就是经营布庄生意的,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门道自然一清二楚。
“不止如此。”
立马接过卢璘的话,回答道:“还有许多看不见的开销。漕运打点,官府常例,仓廪损耗,这些都是要花钱的,而且数目不小。”
陆恒对生意有着天生的敏锐,他一听卢璘的问题,脑子瞬间就转过来了,眼前一亮。*3-y\e-w·u~./c_o-m¨
“琢之,你可是想……断了他们的资金链?逼他们不得不抛售手里的存粮?”
卢璘笑而不语,轻轻点了点头。
此言一出,在场其他几名生员也瞬间反应过来,一个个精神大振。
“对啊!釜底抽薪!”
“只要钱庄不给他们借钱,甚至催他们还款,他们就得卖粮食换银子!要不然抵押的田产就会被钱庄没收。”
“这路子可行!”
众人兴奋不已,黄观却依旧皱着眉头,等众人冷静下来,才主动发问:
“琢之,可如何让钱庄倒逼四大米行呢?”
“钱庄也不是傻子,他们也等着四大米行把粮价抬上去,高价卖出之后,他们才能连本带利地把钱收回来,甚至还能多分润一笔。”
“我们凭什么让钱庄站到我们这边来?”
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是啊,钱庄和粮商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共通,怎么可能反过来帮他们?
众人再次看向卢璘。
卢璘挑了挑眉,脸上带笑:
“那就看诸位的表演了。”
众人面面相觑,云里雾里。
..........
众人拾柴火焰高。
半亩园内,石桌上摊满了纸张,上面用墨笔勾画着纵横交错的线条与圈点。
这是临安府的舆图。
从午后到日暮,这场由卢璘主导的商议,一直未曾停歇。
自强社的生员们,早已没了初时的激动与愤慨,一个个聚精会神,围绕着卢璘提出的框架,不断填充着细节。
“四大米行在城中共有二十七处铺面,城东九家,城西七家,城南六家,城北五家。他们的粮仓,大多设在铺面后院,但最大的总仓,在城外漕运码头附近!”
“临安府最大的钱庄有三家,分别是‘汇通源’、‘日升昌’、‘四海通’。其中,汇通源的东家,与丰裕号米行是姻亲!”
“舆论!我们必须造出声势!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粮价飞涨的真相!”
“如何造势?写文章,贴到城中各处告示栏!我们读书人,笔就是刀!”
卢璘静静听着,时不时开口,将众人发散的思绪拉回主线。
“文章要写,但不能只骂官商勾结,那样容易被扣上非议朝政的帽子,重蹈武昌府的覆辙。”
“要写惨。”
“写决堤之后,百姓流离失所之惨。写城外灾民,易子而食之惨。写父母卖儿卖女,只为换一口活命粮之惨。”
“要让城里的每一个百姓,都感同身受,都心生恐惧。让他们明白,今日米价八两,明日就可能十两,百两!今日遭殃的是城外灾民,明日就轮到他们自己!”
.......
一直到夕阳西下,这场议论才算告一段落。
陆恒送着黄观和其他几位自强社的骨干成员往园外走,脸上还带着兴奋。
“明日一早,我便去联系相熟的刻书坊,把琢之写的文章连夜印出来!”
“城南那边交给我,我保证天亮之前,所有告示栏都贴满!”
“城北我来!”
众人意气风发,三言两语便将任务瓜分完毕,在半亩园门口相互拱手作别,约定了明日碰头的时间,便各自散去。
很快,门口便只剩下了陆恒与黄观二人。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也吹散了陆恒脸上几分亢奋。
看着同伴们消失的方向,陆恒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景明,你就这么笃定,琢之他不会袖手旁观?”
陆恒心里其实一直捏着把汗。
黄观,字景明。
这次实在有些冒险了。
原本最好的做法,是找个由头,将这次的文会推迟。
等秋闱在即,再书信一封给卢璘,告知临安府的情况,让他安心备考,不要分心。
以卢璘的聪慧,自然能明白其中的利害。
这样一来,既全了朋友的情分,也能让卢璘避开这场风波。
不至于耽误了秋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