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君父君父!

京都,皇城脚下。\b_a!i`m¢a-s/y+.+c·o`m¢

与边关的肃杀不同,哪怕妖蛮大军已经兵锋直指,全城戒严,依旧是一片繁华景象。

只是来往巡逻官差比往日多了数倍,盘查也严了许多。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穿过重重关卡,最终停在了朱雀大街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前。

“吏部尚书府”。

少爷掀开车帘,看着门楣上四个大字,一路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快了不少。

自己有多久没来过京都了?

上一次来,爷爷还不是柳阁老,自己也不是背负着几十万冤魂秘密的丧家之犬。

到家了。

终于,到家了。

少爷长长吐出一口气,和表哥林然一同落车,来到府门前。

门房管家上前一步,拦住了去路,态度躬敬:“两位有何贵干?老爷尚未下朝,若有要事,可留下拜帖。”

少爷看着对方,心中感慨万千。

“我是柳权。”

门房管家闻言微微一怔,上下打量着这个风尘仆仆、面带憔瘁的年轻人。

柳权?

什么柳权?

难不成是老爷的亲戚?

不等他细问,一旁的林然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在他面前一晃。

令牌通体玄黑,上刻“圣院浩然”四字。

“不认识自家少爷,总认识这个吧?”

管家一听少爷两个字,脸色瞬间变了,再看向少爷时,满脸的震惊与狂喜。

“小小少爷!您回来了!”

说完,转身对着身后的一个下人急声吩咐:“快!快去宫门口候着!老爷一下朝,就说小少爷回来了!”

不到一刻钟。如文旺 哽歆蕞全

一阵急促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道身着绯色官袍的柳拱,几乎是跑了进来。

一进正厅,一眼就看到了厅中的少爷。

尽管面容清瘦,满是疲惫,但至少没缺骼膊少腿。

柳拱的身子晃了一下,眼框瞬间红了。

“权哥儿”

少爷一看到柳拱鬓发洁白,一脸疲惫的样子,也彻底绷不住了。

这一路走来所有的委屈、恐惧、悲愤,在看到爷爷的这一刻,彻底决堤。

“爷爷!”

柳拱快步上前,一把将少爷扶起,一双老手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地摸索着,生怕他缺了哪块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爷”

短暂的激动过后,柳拱恢复了朝堂重臣的本色,拉着少爷坐下,沉声问道:“这一路,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侍立的下人。

柳拱瞬间会意。

他挥了挥手,屏退左右:“都退下。”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正厅半步。”

“是。”

下人们鱼贯而出,厅门关上。

偌大的正厅,只剩下祖孙二人以及林然。

少爷稍稍平复激动的情绪,这才将庞盛将军最后的嘱托,一字一句,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没有说战况如何如何惨烈,没有说自己这一路的九死一生。

只说了庞将军最后的猜测。

“爷爷,庞将军说镇北城大开城门,与妖蛮决死,是是圣上亲手颁布的密诏。`萝_拉¢小/说¨ *最-新¢章?节?更_新_快*”

“庞将军最后问我,读书人忠君,可若是君父亲手将自己的子民推入深渊,我们我们忠的,到底是什么?”

话音落下。

整个正厅,死一般的寂静。

柳拱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

他就那么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

还是林然打破了沉默。

“柳阁老,庞将军此言可信吗?”

身为浩然卫缇骑,本不该质疑一位为国捐躯的将军。

可权哥儿刚才那番话的内容,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哪怕林然第二次听到,也觉得难以置信,世所罕见。

翻遍了史书也找不到这种情况。

君王勾结妖蛮,置几十万百姓与死地。

这与陛下何故叛国有什么不同?

柳拱依旧沉默。

脑海中飞速闪过近段时间以来,朝堂上发生的一幕幕。

镇北城破的消息传来,昭宁帝震怒之下,当庭立誓,要与京都共存亡,那份决绝,不似作伪。

还有宴居的反常

还有那些在朝堂上,不断为议和奔走的臣子

一个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片段,此刻被权哥儿带来的猜测串联起来,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

饶是在官场沉浮了一辈子,见惯了风浪的柳拱,都觉得手脚发凉。

少爷看着爷爷阴晴不定的脸色,胸中积压的悲愤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猛地站起身,双眼通红:

“爷爷!庞将军不会骗我!镇北城几十万百姓,就这么没了!城破之时,遍地哀嚎,血流成河!”

“我亲眼看到的!那些妖蛮冲进城里,见人就杀,连襁保里的婴儿都不放过!”

“这难道都是假的吗?”

少爷声音带着哭腔,说到最后,已是嘶吼:

“庞将军让我把这个消息带给你!爷爷,你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死死地盯着柳拱,多希望爷爷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是庞将军猜错了。

柳拱抬起头,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权哥儿,你累了。”

“从今天起,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待在府里,好好休养。”

“今天你说的这些话,出了这个门,谁也不准再提,一个字都不行。”

“忘掉镇北城,忘掉庞盛,忘掉所有的东西。”

“爷爷”少爷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拱。

自己九死一生带回来的消息,换来的,就是一句“忘了它”?

“去休息吧。”

少爷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还刻意挺直了脊梁,就那么倔强地看着柳拱。

正厅里的气氛,再次凝固。

祖孙二人,就这么对峙着。

柳拱看着权哥儿满是不屈的眼睛,心中长叹一声。

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也正因为长大了,才更不能让他卷入这场滔天旋涡之中。

他不再理会权哥儿,转头看向了林然。

“林老近来身体可还硬朗?”

林然上前一步,躬敬地回答:“多谢柳阁老挂怀。我爷爷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前几日还去西山跑马,只是时常念叨着您。”

“爷爷时常挂在嘴边说,我林家的女儿,嫁得最好的,当属我姑姑。能与柳阁老结为姻亲,是我林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柳阁老一开口,林然就明白了意思。

两家是姻亲。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柳拱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说起来,老夫也好久没见到林老了。”

“这段时间,是该抽空去拜见他老人家了。”

林然立刻接话。

“林府上下,随时恭贺柳阁老。”

柳拱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少爷,语气没之前那般强硬了。

“权哥儿,你先跟你表哥下去休息,换身干净衣裳,吃点东西。”

“爷爷还有些公文要处理。”

这一次,少爷没有再坚持。

对着柳拱,深深一揖。

“孙儿告退。”

林然也跟着行了一礼,和少爷一起退出了正厅。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柳拱脸上陡然凝重。

他缓缓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君父亲手将自己的子民推入深渊。

我们忠的,到底是什么?

良久。

柳拱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低声自语。

“忠的,是这天下,是这万民。”

“不是一人一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