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繁荣边贸下的黑色网络
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投射在粗糙的土墙上,更添几分阴森。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霉味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牢房中央的木架上,绑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衣衫破碎的汉子。
他低垂着头,乱发遮面,呼吸微弱,
正是被生擒活捉的马贼头领——“一阵风”。
与昨日戈壁滩上的嚣张悍勇判若两人,此刻的他,
更像是一头被拔光了利爪尖牙、濒死的困兽。
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朱标、李祺、朱棣三人走了进来,
耿炳武紧随其后,亲自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纸笔印泥。
脚步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阵风”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朱标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平静地审视着他,
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一阵风’,或是该叫你别的什么名字。
事已至此,顽抗无益。
你麾下匪众非死即降,黑风峪已化为焦土。
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阵风”猛地抬起头,乱发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依旧凶悍的眼睛,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呸!要杀便杀!老子栽在你们手里,认了!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想从老子嘴里掏东西?做梦!”
朱棣闻言,剑眉一竖,上前一步就要发作,却被李祺抬手拦住。
李祺目光冷冽,如同冰封的湖面,直视着“一阵风”:
“是条硬汉子,可惜,路走错了,
骨头再硬,也顶不起塌掉的天。
你以为你守口如瓶,便是义气?
你可知,你那些侥幸逃散的兄弟,
如今正像丧家之犬,在这千里戈壁上,
被烈日风沙一点点熬干性命?
你可知,你拼死维护的某些人,此刻或许正在温暖的帐房里,
数着沾满你兄弟鲜血的银钱,嘲笑你的愚蠢和短命?”
他的话像冰冷的锥子,一点点凿击着“一阵风”的心理防线。
“一阵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凶悍之色稍减,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和痛苦。
李祺继续道:“黑风峪易守难攻,你们却能屡次精准劫掠,补给似乎也从未断绝。
那些比军械还要精良的兵刃,从何而来?
每次你们行动前,似乎总能避开巡逻队,
是未卜先知,还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一阵风”嘴唇紧闭,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显然内心正在激烈挣扎。
朱标适时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孤乃当朝太子朱标。
孤可以向你承诺,你若肯如实招供,说出与你勾结、为你提供军械粮草、传递消息之人,
孤可法外开恩,饶你手下那些被胁从、罪不至死之人性命。
甚至,若你确有冤屈或不得已之苦衷,孤亦可酌情考量,给你一个体面的了断。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你那些还能活命的兄弟,最后的机会。”
“太子……”
“一阵风”喃喃道,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显然没想到,昨日如神兵天降般剿灭他们的人,
竟然是大明的太子和亲王!
巨大的身份落差和朱标给出的承诺,
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脸上的凶悍彻底褪去,只剩下疲惫、绝望和一丝……释然?
他沉默了良久良久,久到火把都快燃尽一根,
才终于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吁出一口气,
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说……”
……
审讯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一阵风”断断续续的供述,勾勒出了一张隐藏在沙州,繁荣边贸下的黑色网络。
与他勾结的,主要是三家来自肃州和凉州的商号——“隆昌号”、“顺兴记”和“宝源堂”。
这些商号表面做着正经的茶叶、布匹、盐铁生意,
背地里却利用往来西域的便利,
暗中向“一阵风”团伙出售禁运的军械(主要是刀剑、弓弩箭矢,甚至还有少量破损修复的甲胄)、粮食、药品,
并高价收购他们劫掠来的赃物(皮毛、金银、玉石),从中牟取暴利。
不仅如此,他们还利用遍布各处的商铺和伙计,
为“一阵风”提供大明巡逻队的动向、重要商队的行程等关键信息,充当他们的耳目。
而“一阵风”则需要定期向这些商号“上贡”,
并保证不劫掠这几家商号名下的队伍,
甚至有时还会接受他们的“雇佣”,去打击竞争对手的商队。
“为什么?”
朱标沉声问,“你当年也是边军精锐,因上官克扣军饷、殴伤同僚而怒起杀人,
虽情有可原,但落草后为何不与这些蛀国蠹民之辈划清界限,
反而同流合污?”
“一阵风”脸上露出惨笑:“太子殿下……您久居京城,可知这戈壁滩上的活法?
光靠抢,活不长的……他们能给我兄弟们活命的刀剑、治伤的药材、过冬的粮食……我能怎么办?
看着兄弟们饿死、冻死、受伤活活熬死吗?
……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就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