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不客气
梁子他们原本想订包间，却被服务员告知包间有最低消费限制，三人便选了靠窗一张视野开阔的大厅桌位落座。
刚点完餐，前台的迎宾便带着几分郑重地引领着一行人穿过大厅，径直走向最里面的豪华包间方向。
那阵仗不小，引得大厅里几桌客人也侧目看去。
梁子伸长脖子瞄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带着点看热闹的促狭对秦昭说：“嘿！真巧了！”
秦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下了然。
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的，正是陆铮。
他今晚罕见地脱下了硬朗的作训服，换上了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姿愈发挺拔。
只是那张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微抿，眼神沉静，与周围那些或笑容满面、或低声交谈的“有实力”人士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他身旁，是一位头发花白、不怒自威的老者，一位气质雍容、保养得宜的中年美妇，还有一位眉眼间与陆铮有几分相似，但气场更为张扬外放、正皱着眉低声对陆铮说着什么的年轻女子。
他们一行人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秦昭三人，径直进了包间。
“看见没？”梁子用气声八卦，脸上憋着笑，“领头那个老爷子，我们头的亲爹，商界大佬！旁边那位，头的母亲，搞影视投资的！还有那个漂亮姐姐，头的亲姐！啧啧，你看我们头被他姐‘血脉压制’的样子，脸都黑了！他姐那脾气，啧啧，一点就着，也就头能扛得住。”
秦昭听着，目光落在陆铮走进包间前那略显紧绷的侧影上，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丝弧度：“梁子，你这观察力和口才，改行当娱乐记者或者写八卦专栏，应该也挺有前途。”
“哎呦，秦昭你可别取笑我了！”梁超摆摆手，脸上的嬉笑收敛了几分，带上点认真的感慨。
“我这人，要不是头看得起，不嫌弃我笨手笨脚，带着我干，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当片警呢。当年在学校，我就是个吊车尾，毕业能分到户籍科都算烧高香了。可我们头呢，铁人三项全能王，警校一出来就被上面抢着要。成立他那支尖刀小队的时候，他愣是点名把我和我表哥梁超、庞博这几个‘问题儿童’都划拉进去了。”
秦昭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带着询问看向他：“他对你们…很好？”
“好？”梁超咂咂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赖，“这么说吧，我们头跟我们说过一句话，我记一辈子。”他顿了顿，模仿着陆铮低沉而坚定的语气，“‘有福同享，有难——’”
“——我当。”秦昭几乎是下意识地轻声接了下去。
梁超一愣，随即用力点头：“对！就这句！秦昭你懂了吧？他真就这么干的！冲锋他在最前面，黑锅他第一个扛，功劳分得比谁都公平！跟着他干，命给他都认了！”他语气里的那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秦昭心中微动，那句简短有力的话，确实像极了陆铮的风格。
她看向一直沉默吃饭但显然在听的庞博，又问道：“梁超…是你表哥？”她之前就注意到两人轮廓有些相似。
庞博点点头：“嗯，亲的。”
这时，梁子的注意力又被包间方向吸引了，他努努嘴，幸灾乐祸地低声说：“庞博，看见没？刚才服务员上菜进去那会儿，我瞄了一眼，头的脸更黑了！啧啧，乌云密布啊！”
秦昭也被勾起了些许好奇：“怎么了？他跟家里…关系不好？”
“那倒也不是。”梁子压低声音解释，“主要是老爷子！老爷子打拼下那么大的家业，就指着儿子接班呢。结果我们头倒好，一门心思扎在警队里，刀山火海都不怕，就是不肯回去继承家业。为这事儿，父子俩没少杠。你猜怎么着？老爷子转头想让他姐接班，结果他姐跑得比他还快！直接搞艺术投资去了，比他还叛逆！老爷子心里苦啊，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回头一看，俩继承人没一个想要的，搁谁谁不上火？这不，逮着机会就想给头‘做思想工作’呢！”
秦昭想象着陆铮被夹在父亲期望和自己理想之间的场景，再想想那位气场强大的姐姐，一时也觉得有些莞尔。
这家人，倒是有趣。
精致的日料一道道送上，刺身鲜甜，烤物焦香，三人边吃边低声闲聊，气氛轻松。
就在秦昭夹起一块炙烤过的鳗鱼时，身旁的空椅子被人无声地拉开。
她下意识地侧头。
陆铮不知何时已站在桌旁，极其自然地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身上还带着包间里淡淡的清酒和料理混合的气息，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里面的白衬衫解开了领口第一颗扣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和…疲惫？
“怎么？”他看着秦昭微微睁大的眼睛，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点洞悉一切的戏谑，“跟他们编排我八卦的时候，不是还偷着笑吗？现在看到正主，倒惊讶了？”秦昭心头一跳，这人背后长眼睛了？还有顺风耳？她面上维持着镇定，矢口否认：“我们没有。”
陆铮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一个干净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玄米茶：“我刚才去洗手间，路过你们这桌后面那排绿植的时候，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
他呷了口茶，目光在梁子和庞博瞬间变得鹌鹑般缩起的脑袋上扫过，最后又落回秦昭脸上，那眼神仿佛在说：证据确凿。
秦昭：“……”
梁子和庞博埋头猛吃，假装自己是透明人。
陆铮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桌上基本空了的碗碟：“吃完了？”
秦昭点头：“嗯。”
“那走吧。”陆铮站起身，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秦昭也跟着站起来：“等等，还没付钱。”
“付过了。”陆铮的声音平淡无波，已经迈步朝门口走去。
“付过了？”梁子和庞博猛地抬头，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充满感激的眼神——头！够意思！这顿贵的！值了！
秦昭看着陆铮挺拔的背影已走到门口，也赶紧跟上。
梁子和庞博动作更快，几乎是蹿起来的。
走出店门，山间微凉的夜风拂面而来。
陆铮站在路边，似乎是在等司机，又似乎只是站定吹吹风。
梁子和庞博非常有眼力见儿地立刻表示：“头！秦昭！你们聊！我俩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出租车！”说完，不等回应，一溜烟就跑远了，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秦昭站在陆铮侧后方半步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清冽须后水和一点点烟草味的干净气息。
晚风吹动她颊边的碎发，也吹散了刚才在店里的那点局促。
“梁子…他们开玩笑的，你别介意。”秦昭还是轻声解释了一句。
陆铮没回头，目光望着远处山路上蜿蜒的车灯，声音在夜风里显得低沉而温和：“我知道。他们也就这点胆子，背后说说。”他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侧过身，目光落在秦昭被灯光映照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倒是你…昨晚…睡得还好吗？头…不疼吧？”
秦昭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昨晚…醉酒…被他抱回房间…还有那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和他手指穿过发丝的触感…记忆碎片瞬间回笼，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
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嗯，睡得很好，我昨天好像是断片了，是你送我回去的吧，谢谢你。”
“不客气。”陆铮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以后…酒量浅的话，啤酒也少碰。”
“嗯。”秦昭低低应了一声，感觉脸颊更烫了。
山风穿过林梢，发出沙沙的轻响。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平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暖意。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的山谷下闪烁，像一片坠落的星河。
陆铮看着那片灯火，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光，也映着身旁人安静的侧影。
他忽然觉得，这山间的夜风，似乎也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