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你昏睡了好几天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

冰冷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滚烫地划过鬓角,渗入散乱的发丝里。

这滚烫的泪,似乎灼穿了混沌的黑暗。

秦昭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终于破出水面,胸腔剧烈起伏。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陆铮的脸。

他离得很近,近得能看清他眼底蛛网般密布的红血丝,看清他下颌上冒出的、未来得及刮去的青色胡茬。

那张素来英挺沉稳的脸庞,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憔悴和一种濒临极限的苍白。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指节都泛了白,仿佛一松开,她就会彻底消散。

看到她睁开的眼睛,陆铮整个人猛地一震,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随即又被更汹涌的后怕淹没。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破碎的音节,随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太医!太医!她醒了!快!” 这喊声带着一种失控的、近乎崩溃的急切,穿透了寂静的寝殿。

殿外立刻响起一阵压抑又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这些天,太医们根本未被放归,全都被严令守在寝殿外候命,寸步不许离。?|看?e*书x屋¢a小?!说?网;? e)§更-?.新~&最£_\快,§

此刻,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涌了进来,个个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

几根微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搭上秦昭的手腕。

殿内静得可怕,只剩下几位太医交换眼神时细微的抽气声和陆铮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良久,为首的院判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对着陆铮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

“陛下洪福!娘娘吉人天相!脉象虽虚浮,但己平稳无碍!只是……需得静心调养。”

陆铮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在听到“无碍”二字时,才像骤然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微微晃了一下,随即又死死站稳,目光片刻不离榻上的秦昭。

秦昭的目光缓缓扫过西周。

赵七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紧抿着唇守在殿门阴影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霓裳则扑在榻边,一双原本灵动的大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桃子,泪水还在不停地往下掉,看到秦昭望过来,她用力吸着鼻子,却控制不住地抽噎。

秦昭心中霎时雪亮。那场惊心动魄的御花园收网,刘杰临死前淬毒般钉在她身上的诅咒眼神,还有这仿佛死过一遭的昏沉……以及守在她身边,憔悴得几乎脱了形的陆铮,哭肿了眼的霓裳,还有殿外不知守了多久的太医和侍卫……

她喉咙干得发紧,试着动了动唇,发出的声音细弱沙哑:“我……饿了。+h_t·x?s`w_.*n′e′t~”

陆铮立刻俯身,凑得更近,紧张地问:“想吃什么?昭儿想吃什么?太医说……”

“想吃肉,”秦昭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点,带着点近乎任性的执拗,“红烧肉……要肥瘦相间,炖得烂烂的,油亮亮的那种。”

陆铮眼眶瞬间又红了。

他看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她努力想扯出一点轻松笑意的嘴角,心头那根绷紧的弦几乎要断裂。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哄孩子般的语气,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好,好,吃肉。昭儿想吃什么都行。只是……你昏睡了好几天,胃里空着,太医说……咱们听话,先吃点清淡的流食垫垫,好不好?等你再好些,我让御膳房做一大锅红烧肉,让你吃个够。”

他声音里的哽咽几乎藏不住。

秦昭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疼惜和哀求,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也软了下来:“……行。那……流食里,也要放肉沫。”

“好!”陆铮几乎是立刻应承,眼中水光闪动,他知道她这是在笨拙地安慰他,“你等着,我亲自去给你拿!马上就来!”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她的手,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琉璃,起身时脚步竟有些虚浮踉跄,几乎是跌撞着快步走了出去。

寝殿的门轻轻合上。

霓裳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扑到榻边,紧紧抓住秦昭放在被子外的手,泣不成声:“昭儿姐姐……你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皇帝哥哥他……他就像疯了一样……守着你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谁劝都不听……眼睛都没合一下……谁也不让靠近……连我……都只能远远看着……” 她哭得语无伦次,滚烫的泪水滴在秦昭的手背上。

秦昭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三天三夜……衣不解带……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

没过多久,殿门再次被推开,陆铮端着一个白玉小碗快步进来,

碗里是熬得稀烂、散发着淡淡米香和肉沫咸香的小米粥。他示意霓裳和赵七等人退下。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陆铮在榻边坐下,用银匙舀起一小勺温热的粥,仔细地吹了又吹,才小心翼翼地送到秦昭唇边。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秦昭顺从地张嘴,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米粒的软糯和肉沫的咸鲜,暖意一点点渗入冰冷的西肢百骸。他喂得很慢,一勺一勺,耐心无比。喂完粥,他又端来太医煎好的药。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秦昭皱着眉,小口小口地喝着。

“苦吗?”陆铮低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她微蹙的眉心。

秦昭咽下最后一口药,抬眼看他,嘴角努力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甜的。”

陆铮的心像是被这故作轻松的两个字狠狠刺了一下。他迅速从旁边的小碟里拈起一颗琥珀色的蜜饯,轻轻放进她口中。丝丝缕缕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冲淡了满口的苦涩。

“都过去了,”秦昭含着蜜饯,声音含糊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释然,“刘杰伏诛,刘氏一族的隐患彻底拔除,朝中……总算彻底清净了,而且刘杰就是面具人。”

陆铮放下药碗,用温热的湿帕子仔细擦去她唇角的药渍。

他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声音低哑,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后怕和难以言喻的痛楚:

“当时先皇说不让我继续调查案子,就是想要力保他,只是没想到他自己作死。还有,若早知道……坐稳这天下至尊之位,会让你经历这般凶险,受这样的苦楚……”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昭儿,从一开始,这帝位,我根本就不会接。”

秦昭看着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痛悔,心头酸软一片。她伸出还有些无力的手,轻轻覆在他紧紧攥着帕子、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傻话,”她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却努力想驱散他眼中的阴霾,“你若不做这皇帝,谁来养这么……爱财的我?” 她试图用玩笑冲淡那份沉重。

陆铮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强撑的轻松笑意下掩饰不住的苍白和虚弱。

所有的自责、恐惧、后怕在这一刻汹涌地冲垮了堤防。他猛地俯下身,滚烫的、带着咸涩湿意的吻,珍重无比地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长久地停留。那吻沉重得如同烙印。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痛楚和一种恨不得以身相替的疯狂:

“昭儿,我恨不得……替你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