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8章 石叔搬家具,搭把手帮我家挪的柜子
六月的晨光裹着槐花香飘进堂屋时,我正蹲在衣柜前跟铜锁较劲。那把黄铜锁芯生了锈,钥匙插进去转半圈就卡住,像咬住了什么不肯松口。衣柜是奶奶嫁过来时带的陪嫁,樟木打的柜身,柜门上雕着缠枝莲,漆面被岁月磨出温润的包浆,只是年头久了,柜脚一侧陷进地板的缝隙里,每次开柜门都要先晃一晃,再往上提半寸,才能勉强拉开。
“小栀,你跟个柜子较什么劲?”院门口传来石叔的声音,他肩上扛着半袋面粉,蓝布褂子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手里还拎着个竹编篮,里面装着刚从自家菜园摘的黄瓜和西红柿,“你妈早上路过我家,说要把这衣柜挪到西厢房,我想着你俩女同志搬不动,就过来搭把手。”
我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石叔,您怎么还带东西来?这柜子沉得很,我跟我妈昨天试了半天,就挪了两寸。”石叔把面粉袋放在灶台边,又将竹篮递过来,指尖沾着泥土,指甲缝里还嵌着点草绿:“自家种的菜,不值钱。这樟木柜看着沉,其实有窍门,你看这柜脚,老家具都有‘暗榫’,咱们先把陷进去的那只脚撬起来,垫块木板,就能省不少劲。”
他说着蹲下身,从裤兜里掏出个羊角锤,锤头磨得发亮,木柄包着层浆,是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石叔眯着眼瞅了瞅柜脚与地板的缝隙,将锤头尖小心地塞进去,手腕轻轻一撬,“咔嗒”一声轻响,陷进去的柜脚果然抬了起来。“快,找块厚点的木板来,最好是松木的,软和,不磨地板。”我转身往杂物间跑,心里琢磨着石叔怎么什么都懂——去年邻居家修屋顶,他踩着梯子补瓦片,动作比专业瓦匠还利落;前阵子张奶奶家的收音机不响了,他拿过去摆弄半小时,居然又传出了戏文声。
等我抱着木板回来,石叔已经把衣柜另一侧的柜脚也垫上了碎砖,正用抹布擦着柜门上的雕花纹路。“这缠枝莲雕得讲究,你奶奶当年肯定是个心细的人。”他指着花瓣的纹路,“你看这地方,雕工没断茬,是正经木匠做的活。以前咱们这胡同里,有个王木匠,专做这种樟木家具,他做的柜子,柜板拼接处能做到严丝合缝,用几十年都不会变形。”我凑近一看,果然如石叔所说,柜板的接缝处几乎看不见缝隙,只有一道浅浅的木纹,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
“咱们先把衣柜里的东西挪出来,空柜好搬。”石叔说着打开柜门,一股樟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混杂着奶奶当年用的雪花膏的淡香。柜子里叠着几件旧衣裳,有奶奶的蓝布衫,还有我小时候穿的碎花袄,最底下压着一个红布包,里面是奶奶攒的银元,用棉线缠得整整齐齐。我把衣裳一件件抱出来,叠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石叔则小心翼翼地把红布包拿出来,放在桌角的瓷盘里:“这些老物件得放稳妥,可别磕着碰着。”
空了的衣柜轻了不少,但依旧沉得很。石叔站在衣柜的一侧,让我站在另一侧,“咱们喊‘一、二、三’,一起往起抬,记住,腰别使劲,用腿的劲,不然容易闪着腰。”我点点头,双手扣住柜身的木沿,掌心能感受到木头的纹路,粗糙却温暖。“一、二、三!”随着石叔的喊声,我们一起发力,衣柜缓缓离开地面,我能感觉到柜身轻微的震动,像是老物件在跟岁月告别。
刚抬到堂屋门口,意外就发生了——西厢房的门槛比堂屋高半寸,石叔没注意,柜脚一下子撞在门槛上,衣柜猛地往我这边倾斜。我心里一慌,手没抓稳,眼看衣柜就要倒下来。就在这时,石叔猛地将身体往衣柜那边靠,一只手死死顶住柜身,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别慌!慢慢放,先把这边的柜脚抬起来。”他的声音很稳,没有一丝慌乱,我定了定神,按照他说的,慢慢抬起靠近门槛的柜脚,石叔则趁机将一块木板垫在柜脚下,衣柜终于稳住了。
“没事吧?”石叔松开手,额头上全是汗,鬓角的白发沾在汗湿的皮肤上,“刚才是我大意了,没看清楚门槛高度。老房子的门槛都有讲究,高门槛能挡风沙,还能聚气,以前咱们这胡同里,谁家的门槛高,就说明谁家的日子过得红火。”我摇摇头,心里却一阵后怕:“石叔,谢谢您,要是没有您,这衣柜肯定得摔了。”石叔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汗:“没事,搬家具哪有不遇到点小麻烦的?咱们慢慢来,不急。”
接下来的路就顺利多了,我们沿着墙根走,每走一步都先看好地面,遇到不平的地方就垫块木板。西厢房里,我妈已经打扫干净了,窗户敞开着,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院子里月季的香味。我们把衣柜放在靠窗的位置,石叔又仔细调整了柜脚的高度,直到衣柜稳稳当当,柜门开关也顺畅了才罢休。“这样就好了,靠窗通风,樟木的香味能散开来,还能防潮。”他拍了拍柜身,“以前我给我妈搬衣柜的时候,也是选的靠窗的位置,她老人家说,衣柜对着窗户,衣服能晒到太阳,穿在身上暖和。”
我妈端着茶水进来,递给石叔一杯:“老石,今天可多亏了你,不然我跟小栀还不知道要搬多久呢。中午就在这儿吃饭,我炖了排骨,还有你爱吃的凉拌黄瓜。”石叔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摆摆手:“不了,家里还煮着粥呢,我得回去看看。这点小事不算啥,邻里之间,互相搭把手是应该的。”他说着就要走,我妈拉住他:“那怎么行?饭都快好了,你再坐会儿,我去把排骨端出来。”
石叔拗不过我妈,只好留下来。吃饭的时候,石叔跟我们说起他年轻时候的事。那时候他在工厂当搬运工,专门搬大型机器,师傅教他,搬东西不仅要有力气,还要有技巧,看清楚物件的重心,找好发力点,才能又快又稳。“有一次,厂里搬一台车床,比你家这衣柜沉十倍,我跟三个工友一起搬,走了十几米,突然有个工友脚下滑了一下,车床往一边歪,我赶紧用肩膀顶住,另一只手喊人拿撬棍,最后总算把车床放稳了,我肩膀却青了一大块,疼了好几天。”石叔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现在还有印呢,不过也多亏了那时候练出来的力气,现在搬点家具啥的,都不算事。”
吃完饭,石叔又帮我们把堂屋里的旧书桌挪到了西厢房,书桌是我爸当年读书用的,桌面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是我小时候用铅笔划的。石叔擦着书桌上的灰尘,笑着说:“这书桌跟我家那只差不多,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样式,那时候能有张这样的书桌,可是件稀罕事。我儿子小时候,就在书桌上写作业,现在他都成家了,书桌还在,我舍不得扔,放在书房里,有时候还会拿出来擦擦。”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石叔才准备走。我妈给他装了一袋子排骨和几个西红柿,让他带回家给阿姨尝尝。石叔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你们要是还有什么要搬的,尽管跟我说。”他走的时候,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蓝布褂子的衣角在风里轻轻飘着。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石叔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心里暖暖的。搬衣柜这件事,看起来是件小事,却藏着太多的温暖——石叔的热心帮忙,奶奶留下的老家具,还有邻里之间的互相惦记。樟木衣柜立在西厢房的窗边,夕阳透过窗户洒在柜门上,雕花纹路被染成了金色,像是镀上了一层时光的暖意。我打开柜门,樟木的清香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阳光的味道,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人间烟火最动人的,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大事,而是这些藏在日常里的小事,是陌生人的伸手相助,是老物件里的回忆,是邻里间的一句问候、一碗热饭。这些小事,就像原子裂变一样,不断释放出温暖和力量,点燃了人间的烟火气,也让平凡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充满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