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影子的剧场

“喂，边位？”电话那头传来马经理懒洋洋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林良深吸一口气，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出火来。他按照周凡的嘱咐，用一种带着疏离和威严的口吻，缓缓开口：“我，林良。”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五秒，马经理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已经完全变了调。

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惊、慌乱，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腔调，声音尖锐得有些滑稽。

“良……良哥？！”

“您……您怎么会亲自打电话来？有咩事您让手下吩咐一声，我……我过去找您就得了！”

林良握着电话的手一紧。

他能清晰地听出，对方的敬畏与惶恐，不是装出来的。

这比任何证据都更有说服力。

真的有另一个“林良”，活在他的身份之下，扮演着他的角色，统治着这个他一无所知的地下王国。

“听马经理讲，有个星洲来的陈生，想做单生意？”林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字一句地问道。

“啊，是是是！有个叫陈金水的水鱼……哦不，是水哥！”马经理连忙改口，“良哥，这单生意有点奇怪，开口就要十万码的‘的确良’，还把价钱压到五蚊，我怕……”

“五蚊就五蚊。”林良打断了他，“货，照给他。我要亲自见见他。”

“啊？良哥您要亲自见他？”马经理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一个南洋来的水鱼而已，不用您出面嘅，我……”

“我做事，要你教？”林良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敢不敢！良哥，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马经理吓得魂飞魄散，“我马上安排！明天，明天上午十点，我带他去老地方见您！您看点样？”

“嗯。”

林良吐出这一个字，便干脆地结束通话了电话。

放下大哥大，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看着周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阿凡，他们……真的认识我。”

周凡点了点头，递给他一杯温水。“明天，我让郑丹瑞安排，你按时赴约。记住，你就是‘良哥’，那个说一不二，喜怒无常的‘良哥’。”

第二天上午，观塘工业区。

一辆黑色的平治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良辰贸易”的街对面。车里，郑丹瑞透过一个微型耳机，低声对另一头的林良做着最后的嘱咐。

“林先生，记住凡哥的话，少说，多看。你就是他们所有人的老板。”

林良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他今天换上了一身周凡为他准备的衣服，深色的丝质衬衫，黑色的西裤，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义大利皮鞋。整个人看起来，与那个在药铺里抓药的老中医判若两人。

马经理早已像个孙子一样在公司门口等着，见到林良，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良哥，您来了！”

林良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公司里，昨天那个空旷的办公室，此刻竟然多了五六个精壮的汉子，一个个都穿着黑西装，见到林良进来，齐刷刷地站起来，恭敬地喊了一声：“良哥！”

这阵仗，让林良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强作镇定，走到那张属于马经理的办公桌后，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那个位置，仿佛原本就属于他。

“人呢？”他问。

<!---->

“就到，就到！”马经理一边擦汗，一边朝门口张望。

很快，门口传来了夸张的拍门声。

周凡扮演的“陈金水”粉墨登场，依旧是那副金链金表、不可一世的土包子模样，身后跟着同样装扮的排骨和通宵明。

当“陈金水”走进办公室，看到坐在老板椅上的林良时，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金牙。

“哎呦，呢位就系林老板吧？果然一表人才！”

林良看着眼前这个由周凡扮演的、活灵活舍的南洋水鱼，心中涌起一股荒诞绝伦的感觉。他强忍着没有笑场，只是用审视的目光，冷冷地打量着对方。

“你就是陈金水？”

“系我啦！”周凡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五十万现金，一分都唔会少你！货呢？”

马经理正要上前，却被林良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良没有看那袋钱，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凡身后的排骨和通宵明身上。

“你哋两个，出去等。”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排骨和通宵明下意识地看向周凡，周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老板叫你哋出去啊，聋咗啊？”

两人这才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良、周凡和马经理三人。

林良缓缓站起身，走到周凡面前，两人相距不到一米。他盯着周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真系星洲来的？”

周凡心中一凛，他能感觉到，林良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锐利。

这是入戏了。

“当然！如假包换！”周凡拍着胸脯，金链子叮当作响。

“好。”林良点了点头，转身对马经理说：“带陈老板去八号仓验货。验完货，收钱，送客。”

说完，他便不再看周凡一眼，径直走进了里屋。

这番操作，干净利落，充满了上位者的漠然与掌控力，看得马经理一愣一愣的。他看着林良的背影，眼神里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周凡则在心中暗暗喝采。林良的天赋，远比他想象的要好。他或许当不了一个好演员，但他天生就是一个完美的“影子”。

半小时后，一辆满载着“的确良”布料的货车，驶离了观塘工业区。

面包车上，周凡恢复了本来的样子，郑丹瑞正在汇报刚才的情况。

“凡哥，林先生刚才的表现，堪称完美。马经理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周凡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一个小时后，九龙城寨的安全屋。

林良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身体因为后怕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真的不认识他们……我从来没去过那个仓库……可是……可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就像我每天都去一样……”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那个仓库的管事，还问我，上次带回来的那批雪茄味道怎么样……”

周凡递给他一支烟，帮他点上。

“凡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一向沉稳的郑丹瑞，此刻也无法理解这诡异的一幕。

周凡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

“很简单。”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清晰。

“因为真的有一个‘林良’，经常去那个仓库，也真的抽过那些雪茄。”

<!---->

郑丹瑞和林良同时抬起头，眼中写满了惊疑。

周凡的目光，落在了林良那张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

“是那个代号‘良’的男人，戴着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用着你的身份，替你活成了他们眼中那个无所不能的‘良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