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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宸从床架上坐起身，看了眼靠在角落熟睡的祁然枫，然后走出小木屋。

木屋外被感染的异能者搭了几个帐篷，值班的人还醒着，吸血鬼则坐在树上，百般无聊地看月亮，或互相聊天、或抓林子里活动的夜间动物。

琉希耳朵微动，视线落在传来嘎吱声响的木门上，那里没有人，木屋的门像被风吹开。

温子宸悄无声息地进了林子，跨过沼泽地的界碑。

夜晚的沼泽面一片死静，他走到沼泽边，一只触手从中探出，圈住了他的脚脖子。

昨天感染菇的触手挤满可怖斑点，现在都消失了，身体由内而散发出来的水光蓝在夜间比月亮还要柔和明亮。

镇长如果知道他炼制的药治好了变异菇感染，一定会很高兴。

温子宸蹲下身，划开一个小口，让血滴在那触手上，变异菇果然探出伞头，接着露出菇身，又大又圆的眼睛透着无辜和茫然。

它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在这里，甚至也忘记了它是谁。

温子宸将手掌放在它的菇柄上，感受到它体内的蓝色物质在缓缓流动。

一个年轻女子从中浮现，睁开了眼，她的长发比身子还长，皮肤上都是或紫或蓝的条纹，看起来像是山间的精灵。

头发缠绕着一名已经成形的婴儿，婴儿小小的獠牙露在嘴角，似是吃饱喝足了，睡觉也露出满足的笑。

“你是叫贺小雅吗？”温子宸问。

她迷茫了一下，低头看到了怀里的婴儿，神情变得焦急，张嘴想要向他表达什么。

话却从变异菇的口中吐了出来：“大......人，请......再次......救救.......我的孩子。”

接着变异菇如人类孩童般的呜咽声响起，这让女子面露惊恐，她记起了自己在异族体内。

温子宸的视线落在她的四肢上，那里连着菌丝，她与变异菇已经完全融为一体，无法分开了。

“我可以帮你把孩子从体内取出。”

她露出喜悦的神情，“谢谢......”

温子宸抚摸着变异菇的腹部，对准那孩子的位置，快速地割开变异菇的肚皮，将那孩子的心脏取了出来。

没一会儿，心脏周围生出血管和皮肉，一点点的恢复成婴儿形态。

温子宸抱着还在酣睡的婴儿，那婴儿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睁开赤红的圆眼睛，带着好奇和警惕的目光注视他。

而后说：“爸爸.......”

温子宸笑了，指着女子：“你的爸爸不是我，晚些我带你去找他，你的妈妈，在那。”

女子微笑着与他的孩子招手。

“妈妈？”婴儿歪了一下头，朝女子伸出双手，想要去触碰她。

他喊了一阵子，很快就感到困了，在女子的歌声里缓缓闭上眼。

女子对温子宸说：“大人，请.......杀了......我。”

温子宸看向女子，女子面容恬静。

她已经不是人，只要还在变异菇体内，迟早会失去意识。

“肖哲，他一直在找你，现在就在镇子里。”

女子定住了，一下将双手贴在变异菇薄薄的白皮上，她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你想见他吗？”

女子摇了摇头，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几分真实情绪。

温子宸看出她是不想以这样的姿态见爱人，说：“我能将你从变异菇体内救出来，但你可能一天后死去，也可能几天后死去。”

她已经成为变异菇的一部分，脱离变异菇注定活不长。

“我……愿意。”

温子宸温柔地朝她伸出手，“好。”

贺小雅无法正常行走，温子宸背着她，她望着天上的月亮，温子宸便背她到树上。

他要将孩子给她，她拒绝了，看着月亮说：“我为他吃了几百年的苦，最后这几天，就让我休息一下吧。”

温子宸浅笑，他没有诧异，莫名觉得，贺小雅就该是这样的性子。

“大人，您有想要问我的事吧？我的时间不多，一会儿还要去找肖哲，还要去和镇长道声谢，若没有他的药，我根本没法醒过来......”

“确实有事想问。”

温子宸只知道‘他’几百年前醒来过，路过时发现贺小雅怀孕，贺小雅想生下和肖哲的孩子，‘他’帮了她。

这之后贺小雅发生了什么？镇长说她被人抓去做研究，这梦幻森林里的致幻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贺小雅沉睡了太久，她想了许久，才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讲出来。

几百年前她与温子宸只有一面之缘，那时的温子宸远没有现在这么随和，不聚焦的眼眸像是睡了很久，久到忘记自己是谁，然后在这漫无目的地寻找答案。

与她说话是提醒她怀孕了。

她知道自己感染了时日无多，却不想留肖哲一个人。

温子宸看了她许久，漆黑的眼眸似乎什么也没有，看不出同情也看不出冷漠。

她觉得他也需要帮助，但最后还是他先帮了她。

温子宸没什么表情对着她的肚子喃喃了句什么，她只感觉肚中传来一阵剧痛，随后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被关在了笼子里。

她对笼子并不陌生。

她天生和人类不同，能让人瞬间入梦，研究所一直在培养他们的能力，让她们去窥人心底最深的渴望，然后编织美梦。从出生就是第一基地研究所的实验体之一。

逃出研究所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人类和致幻菇的孩子，就跟吸血鬼与人类的孩子一样，是有幸活下来的孩子。

那时的人类与异族水火不容，她到哪都不被接纳。所以她非常讨厌自己的出生，发誓以后一定要找个人类结婚，这样她的后代就能拥有更多的人类基因。

可惜她认识了肖哲。

第二基地的现任首领上任后，颁下异族与人类和平相处的推崇令。

她借此在第二基地定居下来，以织梦之能在基地里给高阶的异能者织醉生梦死的美梦。

有许多人类追求她，她本打算在这之中挑个顺眼的，但她遇到了肖哲。

等知道肖哲是吸血鬼，已经无法回头了。

相爱没多久，她就被感染生物感染，接着被赶出基地，就是在那时候，遇到了温子宸。

再之后就是被关进笼子里。

她没有像其他感染者一样失去神智，所以他们观察她，折磨她，直到她肚子里的小生命控制她攻击他们。

他们被她吸干了鲜血。

“等等，我记得......”温子宸声音顿住。

昨日闪过的记忆里，‘他’有将足够的血留给她。

贺小雅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下去，温子宸很快便想到，那血想必是落在抓贺小雅的人手中了。

“没事。你可记得抓你的是些什么人？”

贺小雅摇头：“我只知道我被抓去了一个研究所，那个知道我肚子里有混血孩子后接我出来的，是一个吸血鬼女人。那个女人想要研究我的身体，想要知道我为什么怀着吸血鬼孩子却还活着。”

“然后她提出了一个交易，我不再反抗供她研究，她就会助我将孩子生下来。”

那个吸血鬼女人的血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控制她伤人。

她需要帮助，所以同意了交易。

“她并不是真心要和我交易，只不过想要我放下戒心，也让肚子里的混血孩子放下戒心，这样就可以尽情研究我的身体。”

“后来，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轻易撕毁契约，我才知道人类的契约对吸血鬼原来约束这么小.....”

“这个吸血鬼女人，难不成是第二基地的首领？”

贺小雅想到她和肖哲还曾经隔着帘子求她允许他们进梦幻森林，嘴角泛起讽刺之意：

“是第二基地的首领，她从我体内提取出物质，培养出了梦幻森林里的致幻菇母体。”

第二基地的现任首领在森林中创造了一个乐园，她一直在寻找最强大的守卫者。

在致幻菇母体坐上那个位置后，梦幻森林彻底落入她一个人的手中，想进去的人，必须要讨她欢心。

它是梦幻空间的看守者，首领几乎可以决定是否放入进来。

只是没多久，致幻菇母体繁衍过盛，梦幻森林渐渐脱离了首领控制。

她可以感应到致幻菇母体的行为，它的强大也让她有了力量，就是这样，她才找到机会逃进镇子。

镇长救了她，但没多久她的自我意识开始消散，渐渐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不断有人类变成植物人。

偶尔也会遇到熟悉的气息，肖哲这几百年来进来过很多次，都被她赶了出去。

因为她本能地不想让他靠近自己，也不愿意看他迷失在森林里。

“那个傻子，根本不是要进梦幻空间，而是想留在梦幻森林里做美梦......”贺小雅僵尸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红润的生气。

正说到肖哲，贺小雅就看到一个人形从林子中出来，抱着大白兔，站在树下。

肖哲今天傍晚才回到镇子，没有心情去看望受伤的温子宸和祁然枫，想着明天再说，半夜烦躁得很，就溜出来运动一下。

在附近闻到温子宸的血过来，结果看到温子宸背着祁然枫和一位女子月下幽会。

这走得近了，他觉得自己眼花了。

贺小雅赤着脚从树上跳下去，“肖哲！”

肖哲总算反应过来，将她紧紧抱住。

二人刚结束完拥抱便亲上了，温子宸几次开口要说孩子的事，都因为他们的火热看呆了。

他过目不忘，还很喜欢模仿。

见他们面红耳赤，温子宸耳朵忍不住红了，他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孩子，想着这贺小雅已经和孩子告过别了，而这肖哲日后有的是时间看孩子。

于是悄悄从树上离开林子。

一边思考刚才贺小雅的话一边慢慢走回小木屋。

没走几步就听见肖哲的声音。

“小雅！”

他瞬移回去，只见肖哲心脏被一招掏空，面色痛苦地躺在贺小雅的怀里。

他们二人面前站着一个身材曼妙，指甲艳红，穿着雍容旗袍的女子，女子背对温子宸，纤纤玉手中握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温子宸想过去将心脏夺回，却被血色结界挡在了外面。

这个女子在这里也无法使用异能，但是她也会用血做武器，甚至比他更加厉害。

“我找了你几百年，原来是藏在了这里。”女子缓缓走近贺小雅，时不时用指甲刮过手中的心脏。

“现在怎么办呢，我打搅了你们的二人世界呢......”

肖哲的命门被别人握着，但他已经知晓真相，此刻心中只有满腔的怨愤。

他在她手下勤勤恳恳做了这么多年，从没有怀疑过她的话，到头来害他们夫妻二人最深的就是她。

“奥莎琳，你今日若杀了我们，我在森林外的下属，必定会揭穿你真实身份，你在任这些年残害同族的事，还有这梦幻森林的吃人真相，全都会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到那时，便等着从首领的位置上滚下去吧！”

奥莎琳瞬间捏碎他的心脏。

温子宸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做。

“我倒也想看看，谁能夺走我的位置。”奥莎琳道。

“肖哲，几百年没见你怎么变得更傻了，她是神经病，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刺激她？”

肖哲和奥莎琳：“……”

贺小雅将自己的血喂进肖哲嘴中，这减缓了肖哲的消亡速度，但只是饮鸩止渴罢了。

奥莎琳擡起手，血鞭子朝贺小雅挥了去。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血色结界被打碎了。

她早就知道身后有人，只是懒得出手罢了。

现在碎片划伤她的脸颊，她美丽的面容一冷，转过身瞬移之下伸出的手掐住身后人的脖子，轻轻一扭便能杀了他。

可却在使劲的那一刻，她停住了。

她擡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高贵的琥珀眸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