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

黑影

“不好说,王添元是户部尚书,人界最富有的人,他要是一挥手,一次性付清的款项不过九牛一毛。”

“而沈崇山担任刑部尚书,从牢里捞的油水,再加上儿子沈观涯在工部抽取的各种款项,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王家沈家都是尚宇则太师的人,其实具体是谁并无差别。”

“有区别,在苍源城,有两次暗卫刺杀,与宋思了的目的大相径庭。”

余岁与孟帷想到一处,可是这两个人是谁要杀了孟帷,谁又只是想限制孟帷的行动,现下也没有什么头绪。

余岁看穿了孟帷的困惑,深叹了一口气,心里已经猜出了大致全貌,但犹豫着是否要告知孟帷。

“帷帷,其实,不止方壶山上的人,知晓你已入世。”

颇有深意,余岁默默地望着孟帷,希望他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不是方壶山上的人,隔了三日才追来的暗卫……的确有时间留给裴听雨报信了。

当时余岁和孟帷还在猜测裴听雨是尚宇则太师的人还是祝珹的人,眼下看来,裴听雨并不是太师的属下。

因为不管是王然亦或是沈宜松报信,太师早已知晓孟帷下界,完全有时间在苍源城提前部署刺客。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裴听雨是祝珹的人。

孟帷顿时醒悟,醍醐灌顶,呆滞地盯着青灯,似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阿岁,我们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什么?”

“如果裴听雨是祝珹的人,宋思了说‘从南边的南安郡,直至西边的庆里郡’,沿着祝珹守地的边线,我们下意识认为,这是针对祝珹的。”

“可若是……这批火药,是指着天都的呢?”

余岁淡定自若,撚着手指把玩,似是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现下火药已经藏匿在了庆里,南安二郡周边,甚至还有不少的火药藏在郡城中心处,可不就是直逼天都祝烬的吗?”

孟帷思虑过多,并未注意到余岁对人皇的冷漠态度。

还有疑点。

苍源城里,到底是谁故意引孟帷二人发现藏匿在木桶隔层里的火药?

余岁是在这时来到南安郡。

发现了火药一事却并不上报给尚宇则太师,反而拿着太师的令牌堂而皇之登门谢府。

不管是宋思了故意放出消息想要惩治谢未言,还是谢未言上递奏折,都会引起祝烬和尚宇则的注意。

余岁诸多怪异举动,显然是在拉太师下水,挑拨太师与陛下的关系。

那也是说不太通,因为太师和陛下的关系根本也用不着挑拨。

余岁对于这个结果丝毫不吃惊,更像是在他意料之中。

他来到南安郡的原因是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站在余岁的立场上,对于太师全是威胁,他这般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又是什么原因?

孟帷一时间理不清头绪,但他还是愿意信任余岁。

半分试探,半分诚恳。

“阿岁,若真是这样,恐怕人界很快就会经历一场大战了。”

说罢盯着余岁,眼神难以琢磨,内含汹涌。

“看来,对你,我得时刻保持清醒。”

祝烬接到孟帷的密报时怒不可遏,即刻加紧操练军队,召入大臣商议如何应对,其中自然也包括尚宇则太师。

尚宇则一袍黑蟒官服,站如松柏,面不改色,负手而立。

待众大臣退去,祝烬单独召尚宇则入内商议。

“太师对此有何解释?”

祝烬眉宇充斥暴戾,脖颈间青筋显现,手紧捏奏折,似乎下一秒就将脱手,砸到地上凸现一个深坑。

尚宇则从容不迫,双膝跪地,拱手叩拜。

“臣无话可说,但凭陛下处置。”

打定了关键时期祝烬不敢随意惩处,况且尚宇则手握兵符,有恃无恐。

“但臣敢为先生担保,此事同他并无关系,臣奉劝陛下一句,现下并不是陛下动怒的时机,余先生足智多谋,能力卓越,或许将为此场战役带来逆转,臣凡请陛下网开一面,给余先生以示自身清白的机会。”

祝烬沉默了半晌,沉声道:“好,很好,你先下去。”

尚宇则起身,拍拍膝上的尘,大步迈出殿门,只听见身后祝烬扫下奏折的落地声。

殿外王添元与沈崇山等候,见尚宇则安然无恙地出殿,连忙凑上去询问对策。

王添元道:“太师,御宣王祝珹此番胜败几何?”

尚宇则道:“现下他所有的火药都已安置妥当,应是胜八败二。”

沈观涯道:“可有转机?”

尚宇则轻叹一口气,“有,若得余公子与孟将军相助,说不定可扭转局势。”

沉默了片刻,尚宇则道:“王大人和沈大人隔日奏请陛下,将王然和沈宜松召下人界,相助此次的战役。”

虽不明白尚宇则的用意,但两人还是齐声道:“是。”

孟帷竟然中了宋思了的计。

所有的故弄玄虚都是在拖延时间,就连婚宴都是算准了时机,扰得孟帷无心,竟然不动声色地将火药全部安置妥当。

这女子心机深重,做事狠辣。

真是可惜了那冤大头谢未言,因着看管不严朝中钦犯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最终还是传入了京城,其后便被祝烬押进天都狠狠地惩处了一番,现下还躺在府里动弹不得。

在接到圣旨后,孟帷四人立即动身,好在孟帷买的马车够宽敞,四人坐一起也不觉得拥挤。

祝绾对于郢川镇发生的事情并无了解,其余三人揣着各自的目的,心有灵犀地一字不提。

左右相顾无言,有些尴尬。

“祝绾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不是说几日便归吗?”

孟帷虽不如余岁左右逢源,但此时显然由他开口最为合适。

“是啊,郡主一路上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

不渡接着孟帷的话,关切地看着祝绾。

这一点孟帷早就主意到,嘴角含笑,默然不语。

祝绾傲气地盯着孟帷,言语之间有些愉悦。

“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就是沿途治了一些孱弱病人,顺便进入悯生一阶了而已。”

将‘顺便’,‘而已’四字咬重,得意地仰头。

不渡眉眼含笑,温温和和地说道:“那便恭喜郡主得偿所愿了。”

话音刚落,只觉得头顶一响,马车四分五裂。

车夫手忙脚乱地爬走,四人各自进入戒备状态,四处打量情况。

这是一片竹林,一个黑影缓缓落下,负手而立,立身于世,睥睨天地的姿态。

四人相视,如临大敌。

此人转过身,脸上一副墨色面具,手中并无兵器,正因如此,才更令孟帷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渡拦在祝绾身前。

孟帷移到余岁身前,却被余岁拉了回去余岁低声说道:“他是冲你来的。”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且看此人卖弄什么玄虚。

这人手里撚起符纸时,孟帷暗叫不好。

奈何余岁和不渡二人已经箭离弦般冲了出去,与那人缠斗了几个回合。

眼下情况危急,孟帷也顾不上什么道界门规了,嘴里念咒捏起符纸甩了出去,却被一股力挡了回来。

仰天看见青衫紫衣徐徐降下,许遇敏捷地拦下余岁二人,曲觅一扇挡了那人的符纸。

“方壶山,剑仙许遇,请君赐教。”

许遇持剑长风,剑气逼人,引得竹叶扇动。

“方壶山,医仙曲觅,请多关照。”

虽是玩笑话,但曲觅眼中凝结犀利,看不出半分不正经,不似平日温和友善。

二人联合出招,招招制敌,配合无暇,剑影绰绰,扇形凌厉。

此人勉强经由几十招后落于下风,丢入一张符纸炸开,仓皇逃走。

曲觅与许遇对视一眼。

曲觅收扇,许遇手挽剑入鞘,这才正面孟帷四人。

“师尊!”

祝绾欲扑到曲觅怀里,曲觅手执扇骨隔开,轻敲在祝绾头上。

“没大没小的,见你道门有浅浅红辉,近日升入悯生一阶了吧。”

两人话多,在一旁寒暄。

许遇就不如曲觅絮絮叨叨了,孟帷恭敬地行礼道:“弟子拜见师尊。”

许遇点点头,示意招呼过了,转头望见身旁形貌不凡的两位。

“这两位是?”

孟帷体贴地介绍余岁和不渡,不过介绍的是余岁在人界的假身份。

余岁的手在广袖种微微颤抖,似笑非笑地盯着许遇。

许遇也不知道为何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觉,竟然对这人莫名有些熟识。

孟帷察觉了两人的怪异之处,开口缓和道:“师尊与阿岁曾是旧识?”

余岁微微躬身,对剑仙报以尊敬。

“不曾,余岁怎么有幸结交剑仙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

“师傅和曲觅长老怎么有空来一趟人界?”

孟帷在长袖的遮挡下拉起余岁的手,掌心紧紧相贴,利落地转移了话题。

“我和曲觅感知到了来自殷文术的危险气息,深感不对劲,特来查探,不料竟碰巧遇到了你们。”

余岁掌心濡湿,抽动了一下。

孟帷随即在衣角遮挡下握得更紧,表面上却还是关心道:“殷文术?莫不是之前失踪的掌门亲传弟子?”

曲觅听到这句话时停住了关怀,走近许遇,指尖抵开扇骨,翩翩摇扇,摇了摇头。

“不好说,此人的境界该是道化四阶以上,那几个失踪的弟子,时隔多年,不能辨明道门阶数,这人到底是不是其中一人,的确不好判断,不过可以肯定,不是我的弟子。”

许遇抿嘴盯着他,仿佛曲觅刚说了一番废话,忍着没有拔剑。

“你要是怀疑我,你就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

曲觅立刻收扇,往许遇身边一蹭,十分乖巧地站直,眨着无辜的眼睛。

瞧见许遇根本不理会,便低垂着头,一副委屈的模样。

祝绾被眼前曲觅的模样惊得目瞪口呆,“师尊你……”

许遇无心理会曲觅,转头对孟帷说道:“人界发生的事我已知情,你要怎么做是你的选择,师尊不能左右,但万望保全自己,莫要像之前那几个弟子一般无故失踪,那个人你不用担心,师尊会继续跟着。”

说完转身拂袖而去,曲觅小跑匆匆跟去,留下瞠目结舌的祝绾。

“孟帷,那真的是我师尊吗?我是不是看错了?”

祝绾怔怔地说道,拍了拍自己的脸,意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孟帷郑重地点头,随后空出来的那只手摸着下颌,故作深思状。

“祝绾,这曲觅长老怕是看上我那剑仙师尊了,而且蓄谋已久,非一日之功啊。”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祝绾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师尊心上早有人了,只是因为许遇宗师与阡白长老相似,所以才多了几分顺从亲昵,这些都是我从方壶山的传闻里估摸出来的,还暗暗问询过师尊,他也并没有反驳我的推测。”

似是赌气一般,祝绾说得极快,抄着手站在原地。

马车被毁,四人只能徒步走出竹林再想办法了。

竹林深处青衫紫衣并列。

曲觅看不见许遇的脸色,但知道刚才祝绾的话被许遇全数听了去。

他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去触碰身前不到三寸距离的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