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呃......”傅旻看如今差不多到了晚膳的点儿,便叹了口气,“若不然先用饭吧,饭后再说。”

傅愔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沈逸哥哥不是说天大的好事?那如何不能现在就说?还是你打算瞒着祖母?”

她有理由相信,待到一会儿吃完饭,哥哥必然是要出府找个地方同自己讲的,且是要避开祖母讲的。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傅旻摇了摇头,“一会儿叫上沈逸,到外头去说。”

傅愔见他脸色确实不好,便就真换了一个话题,带着他往内院走,“哥哥,可是出门这一趟累着了?见你脸色实在不太好。”

竟叫妹妹都看出来了?

傅旻又不免苦笑,最近一路行船,要说公务繁忙,那着实是比在淮南的时候清闲了许多。可累倒还是累的,素了太久突然夜夜笙歌起来,多少有些不适应罢了。

这也是他今夜一定要回府的原因了,缓缓。

自己缓缓倒是小事儿,主要是让明月缓缓。

兄妹二人先一道去了宋氏的院子里请安,外头天儿热,宋氏被自己几个月未见的大孙子。

待到傅旻跪完起身,她拉着人坐到身边儿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瘦了,瘦了。外头公事,好忙罢?”

“还成,”傅旻笑着宽慰,“虽说去的因由是黄河水患,但我一介书生,又如何治得了河?只于吏治之上多少下了点力,累没多累,瘦是因为长途跋涉,吃与住都差些,自然就瘦了。”

“是,”宋氏心疼得恨不得要打摆子,摸着傅旻发青的眼眶,“是睡不好,眼圈都乌青。”

这个话茬,傅旻没敢接。

“嗐,出门总不似在家里,”傅愔搭话了,“此前沈逸哥哥每回游医回来,也都是黑瘦一大圈,都正常的,在家几日就养回来了。”

宋氏:“旻儿,这次回来可好好歇歇,不行便告上几天假,好好在家养养。”

告上几天假,那圣上怕是要漏夜杀进傅府了......傅旻浅浅想了一下,回说:“陛下近来也南下,我随御辇一道回京。将将抵京,怕还要忙碌些个,过了这几日再看看能不能告假。”

宋氏长长地叹了口气,“忙便忙罢,我旻儿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事,祖母高兴。”

傅愔见宋氏叹气,便先起了身,又问:“哥哥饿了吧?”

“饿了饿了。”傅旻道。

宋氏回神,“你们瞧我,说话耽误买药,忘了正事儿。花厅里摆好了膳,走走走,去用饭。”

傅旻真实地感谢傅愔,因为这些年祖母年纪大了,性子也被岁月磨砺得软了许多,方才那话题若是再多说几句,大约就要惹得她心里难过了。

毕竟,那个话题很容易接上:要是屋里头有个知冷知热的,日子该会好过多少啊!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这个话题——

祖孙三人一道往花厅赶着,上了抄手游廊还没有三步,宋氏就问了:“旻儿,你到南边儿这么久,媺儿可联系过你?”

傅旻满脸震惊地看向傅愔:我走的时候不还是“何家姑娘”,怎么现在就成了“媺儿”了?

傅愔撇了撇嘴,意思很明显:虽然很同情你,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自然也跟人家媺儿没关系,怪只怪你傅子怀贵人事忙、久不回京,人家也不敢轻举妄动给你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见他迟迟没说话,宋氏又补了一句:“不是听说你走的时候她还同愔儿一道去城外送你?那日可够早的,她有心了。”

傅旻硬着头皮点头,“是。”

“怎么不回我前头那句?怎么样?你与她在这阵儿里可有书信往来?”

傅旻苦笑,“没有。”

宋氏正待再问他一句,傅愔儿便开口了,“诶,忘记问了,哥哥,你在淮南时候受了重伤,还中了要命的毒药,现下可好了?没有留下什么旁的毛病吧?”

宋氏一听这句,当即忘记了什么何家姑娘,“旻儿啊,好孩子,伤在了何处了?”

傅旻很无奈,“没有留下什么旁的毛病,沈逸赶来处理的伤口,现下已经好了。”

傅愔挑眉,给傅旻打了个眼神,别太谢我哈哥哥,然后马上帮他答了,“听闻是伤在腹部。”

肚腹之上那还了得?人身上的要紧地方,心肝脾肺肾,哪个不在肚子里头?宋氏大叫一声,尾音都带上了哆嗦,当即按着傅旻坐到走廊上,伸手就开始解他衣裳。

“祖母,没事,真没事......”傅旻好无奈,但是祖母已经伸了手过来,他也不敢使了劲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腰带被解。

这光天化日的,周边还这么多人呢,他决定再挣扎一下,“祖母,这里,不是地方......”

宋氏手下一顿,当即下令,“你们都背过身去,愔儿,你也背过身去。”

“我也要啊?”傅愔背过身去,又指指自己的后脑勺。

傅愔承认,当时自己刚听到这消息时,确实是揪心了好一阵儿,还约着几个手帕交去了城外的寺庙里面去好好拜了拜,在佛前跪了好久,乞求诸天神佛菩萨保佑哥哥顺遂康健,过了几日又去爹娘坟前烧了好些元宝,求爹娘在天有灵保佑哥哥平安归家。

几乎是将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那一阵儿里连平安符都求了好几个,悉数压在了傅旻房间的枕头

后来总算是等到了沈逸来信说“子怀伤口痊愈”,方才停止了一系列求神拜佛的活动。

现在见着哥哥全须全尾地立在面前,揪心倒是不那么揪心了,但就是好奇啊,真想瞧瞧当时哥哥演了那一出大戏到底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

于是她便又问了声,“祖母,我可是胞妹,如此也不能看吗?”

此时宋氏已经熟练地解开了大孙子的衣襟,闻言白了孙女的背影一眼,“古语都道‘男女七岁不同席’,都是怪我太纵你,都快二十了还跟在你兄长屁股后面跑。”

“不看就不看嘛,”傅愔道,“我哪儿有跟着哥哥跑,分明是他三五不时总来店里找我。再者说了,您这也虚了太多岁了,哪里就有二十岁了......”

宋氏没空理生龙活虎的孙女,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了“大难不死”的孙子身上,掀开亵衣一看,横在腹部的那条疤竟快有两搾长了,看得宋氏当即掉了泪,扯着傅旻的衣裳“心肝儿肉”“好命苦”地哭了起来。

“祖母,”傅旻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衣裳,一边不住地哄着宋氏,“我这伤看着吓人,其实只是长了些,并不深,几日就愈合了。若不信,您明日来问沈逸。我与愔儿今儿约了晚上出门听戏,明儿一早就让他来跟您请安、解释,如何?”

“是这样吗?”

宋氏心里头直犯嘀咕,沈家那小子跟他们家旻儿那可是好得跟用浆糊粘在一起似的,他跟着糊弄自己,那也太正常了。

“真的,千真万确,我唤他带了诊案来,您总放心了吧?”

宋氏是知道沈逸有与人看病便留诊案的好习惯的,听闻这才放了心来。

好容易歇了这边的一通事,总算是能接着去花厅用膳,为了照顾这个远行归来的游子,席间全是傅旻爱吃的菜,便他有个夜间少食的习惯,都乐乐呵呵在祖母与妹妹的夹菜攻击之下吃了不少。

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席面,傅旻忍不住地身在曹营心在汉了——不知道宫里头那个冤家,这会子用了膳没有?若是在清晏殿里,那怕是不会用好多。他如今双身子的人,不知道薛诚晚上可会想着与他备下些夜宵吃。

“旻儿,旻儿。”

宋氏的唤声让傅旻回了神,擡头问道:“怎么了祖母?”

宋氏又给他添一勺汤,问:“好好用着饭呢,怎么突然走神了?可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有处理妥当?”

傅旻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他自然是不可能将自己在思念有孕的老婆的事情在这样的情景之下说出来,那也太炸裂了,铺天盖地、连珠炮似的问句得将自己埋了。

便随便扯了句:“此次去淮南得了些东西,一路不好拿,便全部兑成了银子,方才到您那边去有些匆忙了,我想着明儿或者后日,得拿去给您才行。”

“淮南的东西?”傅愔擡头,眼神不太对劲。

“怎么了?”傅旻皱眉。

“哥哥,”傅愔压低了声音,神色惶惶凑近傅旻问:“你别是贪墨了吧?你此去南下可是为了查吏治,监守自盗的事情可做不得啊哥哥!”

“你想什么呢?”傅旻很是无语,“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人?”

傅愔心说,不是怀疑你不干净,是你所处的地方太脏,河边走多了还会湿鞋呢,“那你倒是说说是何处来的东西?”

“是我当时受伤,淮南王府送来的补品,我用不上,便卖了。”

“哦,吓死了吓死了,”傅愔抚着胸膛,而后对着也一脸焦急之色的宋氏解释:“沈逸哥哥托人捎来的那些补品也是淮南王府给哥哥的,那里头的血燕,您还夸赞说是不错呢。”

宋氏眉头松了,也放了心,和颜悦色地嘱咐傅旻:“旻儿,你心里想着祖母,这就已足够,只是祖母手里有钱、家里的公账上也有钱。你如今手上是还阔绰,但是当官拿俸与你妹妹行商比起来却又算不得富裕了,这些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待到正式议亲,使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傅旻觉得自己真的累了,他不再解释,也不再坚持,“我晓得了,祖母。”

用完晚膳,傅旻兄妹俩送了宋氏回房后,便叫了府上的马车,路过沈府接着沈逸一道去了自在书局旁边的茶楼。

这边一壶枫露茶还未泡出来茶色,齐苍就快马加鞭地来到了坊间,找到了傅旻——

“相爷,陛下有急事相召。”

傅旻看了看托腮正等自己坦白从宽的小妹,颇为抱歉地道:“愔儿,我须得先去趟宫里,今夜大抵是回不来了,改日一定好好与你说清楚、讲明白来。”

傅愔不知个中内情,还道是什么十万火急的朝事在前,很是大度地摆摆手,“哥哥,去忙你的正事罢!”

转眼,傅旻便小跑着随齐苍下了楼,傅愔在窗户里见着傅旻乘坐的马车朝着黄昏奔去,很是不解地自问了句:“也不知道这么晚了,陛下召哥哥进宫所为何事。”

沈逸心说:他二人这阵儿,那当真是鱼水得欢、巫山云雨、颠鸾倒凤......听得左穹和齐苍天天抻着张苦瓜脸,虽这俩人嘴严实,不曾将俩人的荒唐事泄露出去,但他沈逸何许人也?瞧那俩人的脸色也能猜个差不离。

如今分开一整夜,那还了得?且有的难熬呢。

看子怀方才离开的模样,想必他也猜到了“为何召见”了。

三四道水下去,枫露茶总算是出了色,沈逸先给傅愔注了一碗,后随口答了她方才的疑问:“大约是叫子怀进宫侍寝罢。”

傅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