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50章
陆望安带着傅旻与兴王妃行礼,“那母妃,我们便去了。”
傅旻面上强装着见过世面、知道原委的老成模样,也得体地与兴王妃行礼道别,脑袋里却像是八百个二踢脚一齐炸开一样乱七八糟:什么东西?父王就算了,父皇?什么父皇?谁是父皇?
先帝的皇陵可是修建在京郊的,难不成这父皇是先帝他亲爹?
我们明月居然是淮南王那一辈的吗?这就稍许有点......不对,是太过离谱了吧。
傅旻给自己掐了掐人中,又捏着指头算了算时间:幸好,幸好,明月出生的时候,先先皇早没了许多年了......
可推翻了这个猜想,他就更迷糊了——那谁是父皇??
出了兴王妃的院子,陆望安看见傅旻强装镇定牵着自己在路上走着,但脸色一下比一下精彩,又是捏手指、又是掐人中......
一看便是琢磨到了完全不对头的路子上。
他笑着摇头,没有出府门,拉着傅旻穿过游廊去了自己惯居的院子,待二人坐到罗汉床上时,傅旻才擡头:“咦?怎么没有出府?”
陆望安笑了,“师哥你别琢磨了,哪里不懂便直接问吧。”
“知我者真是莫若我们明月,”傅旻拉着陆望安的手,问:“父王我倒是晓得是谁,但这父皇又是何人?”
“便是先皇,”陆望安道,“我是先皇的子嗣。”
傅旻万脸震惊:“你竟然是先皇与兴王妃的子嗣!”
平时那些大概一翻的话本子如今正在疯狂、猛烈地攻击他,傅旻已然脑补出来了一出兄夺弟妻的旷世畸恋。
“又想错了你,”陆望安气笑了,一拳砸在傅旻肩头,“好了好了,你别琢磨了,我全部说与你听。”
“你是不是以为,我母妃是浥水族人?”
傅旻迷糊了,“这不是很明显吗?今儿开席,一半以上的宾客都是浥水族人,族内的大巫祝坐在了主桌,比我位置还高。”
“不是,”陆望安摇头,“是我父王是浥水族人。”
傅旻点头,若有所思,“啊,那就是你母妃嫁与兴王之后,与夫家长期保持了良好、亲密的联系。”
“也不是,”陆望安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是先皇与我父王的儿子,我父王是浥水人,可以怀孕产子,我母妃只是先皇安排在我父王身边的暗卫。”
短短一句话,直接将傅旻的中央处理器干烧了,半晌,他开口:“什么?”
陆望安抱着他脖子,忍不住又笑,“今日其实不是我母妃的生辰,而是我父王的生辰。我父王生前最是喜欢过生辰,他喜欢热闹,喜欢与族人聚在一起。待他过世之后,我母妃便得了先皇的指示,年年在今日过生辰。其实母妃是孤儿,根本不晓得自己是何时的生辰的。”
“哦,”傅旻有点懂了,“那京中的太后又是何人?”
“先皇与她并无私情,”陆望安小小声说,“师哥你不许告诉别人,我也是问了好久才从母妃那里知道的。
太后出身望族,喜欢上了自己府上的侍卫,却被不知情的家里人送进了宫里。进宫后她就同先皇坦诚了此事,先皇总归是有了我父王,便也不在乎,索性同太后达成了协议,先皇顺她与她心上人的心意,提拔她的心上人进入军营建功立业,待到功成名就,先皇就给太后一个新身份前去与人成婚,但此期间,太后要统领六宫,作一堵挡风的墙。
不过后来,太后并没有机会出宫了,因为她的心上人战死在了边疆。她也从皇后,变成了太后。
所以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太后于我,没有什么长辈对小辈的感情,但是我若遇见事,她也会出面照拂一二,全然是因为承了先皇的情。毕竟,前往军营,是他们自己求来的。”
这个故事,听得傅旻一阵唏嘘,看着那样铁腕冷血的太后,竟还有这样心酸的一段过往。
傅旻问:“那你父王与先皇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挺年轻的时候就相识了,早先,我父王还进宫里住过些日子,只是实在难以适应,便还是回去了浥水寨子。后来,先兴王殁了,先皇便压下了消息让我父王李代桃僵。兴国很穷,这间王府本是以皇帝别业的建制做出来的,但建造之初便是为了赐予我父王而已。
后来他们二人便有了我,父王不想我去趟皇城的浑水,一直央着先皇临幸宫妃,他便可以长长久久地留我在兴国,想着日后让我袭了兴王的爵位,日子还更逍遥、顺遂些,但是直到我父王二胎滑胎身死,先皇都没有除我之外的第二个孩子。
听闻我小时候,每年父王生死忌日,先皇都会回来兴国祭拜,回他二人的院子里住上一晚就离开。这么多年,我也只是隐约见过他几次行色匆匆的身影,父王去后,他就没有再同我讲过一句话了。母妃说因为我生得太像我父王,他看了就会难过。”
“唉,”傅旻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段爱情关系与亲子关系,更找不到切入点安慰,只能将陆望安搂在怀里,不停地摩挲他的脊背,小心翼翼地用肢体安抚着他。
言语如今是无论如何都表达不出自己的心疼与担忧了:父母爱情如斯,明月的幼年其实是双亲齐齐缺位的,也难怪他言语之间还是喊“先皇”而非“父皇”,想必也是心犹不平。
但是,骨血相连、承袭一脉,其父死在孕育之上,明月得该多害怕啊。
半晌,他还是开口,“不怕的,明月,你会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我没事的。”
陆望安摇头,方才所说的这些事,他已经知道了许久,早已过了暗自泪垂、难以接受的时段,如今本已不觉如何,见傅旻这样哄,反有些受不住,说话间都带上了哭腔,“师哥和兄长,足够保我无虞。”
傅旻紧紧抱着他,“对,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可能,让你和崽崽平安。”
陆望安将脑袋埋进傅旻的胸膛,说:“我们给崽崽取个乳名吧。”
这是陆望安在观摩傅旻苦心研读《大全》时偶然瞥到的一眼建议:可以提前取好乳名,常常与胎儿进行对话,或者读诗词、讲故事等,可以增进父母与小孩间感情。
“行,”傅旻一口答应下来,“你来取,大名、乳名都是你来取,到再大些,表字也是你来取。”
“这么大方啊师哥,”陆望安抱着傅旻的腰,真的开始认真思考,片刻后就有了思路,与傅旻说:“你为日,我为月,崽崽就叫星星吧。”
“星星......”傅旻重复了几遍,觉得好极了,虽然他猜测十有八九是男孩,却也说了句大实话:“这个名字好,男孩女孩都能用。”
“是吧?”陆望安也觉得得意极了,“我虽然是一时兴起,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乳名。”
傅旻抱住陆望安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晃着,轻轻唱了一首《一闪一闪亮晶晶》,其实他唱歌音准不错、嗓音也好听,但是上辈子太忙了,又有个老干部的人设,鲜少听歌,以致于此生存货忒少。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多听多学的,就不会落到这般只能哼儿歌哄儿子,却唱不出情歌哄老婆的困境里了。
但是没料到,这首童谣一举两得,甚至可能不一定哄得到儿子,却实打实地哄到了老婆。
陆望安听完觉得很喜欢,扯着傅旻的前襟央着:“师哥,你再唱一遍。”
傅旻听话,又唱了一遍,陆望安还要听,他便依着唱了一遍又一遍。
待到陆望安觉得实在是不能耽搁,要起身出门时,才恋恋不舍地准他住了口,只说:“以后,晚上你都唱一遍。”
“好,”傅旻答应了。
二人出门一道上了马车,陆望安问傅旻:“师哥,你打哪儿学的这个?我怎么都没有听过。”
于歌唱曲艺方面,陆望安是实打实的内行人,傅旻没听过某首童谣很正常,他没听过那可就就不对劲了。
傅旻一愣,很快对答:“之前同沈逸出去玩的时候,在哪个村子里听见的,拢共就几句话,极为好记,我二人都学会了。”
陆望安不疑有他,“哦,这样啊。”
兴国不大,二人出城不久就到了山脚下,兴王府的车夫前去敲了敲马车门,说:“少爷,到了。”
陆望安在里头应声,先下车的却是傅旻,他一步跨下了马车,而后伸手抱了陆望安下来,朝四周望了下,问:“明月,是在何处?”
这四周,可都是山呐,一山更比一山高,哪座都不好爬。
陆望安被傅旻扶着站好,转身指着身后一座,说:“就是最高的那座,在山顶上。”
傅旻:?
兴王妃是不是忘了你最是懒的不动弹?兴王妃是不是也忘了你如今还怀着孩子呢?
傅旻很想这样问,但是百善孝为先,他不敢开口,况且,山顶上两位才是他正头的老泰山和老泰水,他来兴国这趟可就是为了见家长的......
陆望安喊车夫在此地稍后,从车里拿着装了祭祀用品的竹篮递给傅旻,一面寻着石径往上行,一面同傅旻叙话:“放心吧师哥,这里的山虽高,却不陡,真爬上去也不会有多累。况且,在我父王长眠此处之后,先皇就命人修了通顶的石径,为的便是祭拜更方便些,让后人来得更勤些,我父王喜欢热闹。”
傅旻一手提着篮子,另一只手臂揽着陆望安,不着痕迹地借了他许多力,还要嘱咐:“若累了便与我说,莫要硬撑。”
“我晓得。”陆望安步子还算轻快,甚至有心情与傅旻交代:“先皇在京的皇陵里是衣冠冢,其实葬在了这里。在这处最高的山上,能看得见我父王最不舍的浥水寨子,也能瞧得见先皇最挂牵的大晋江山。”
傅旻听他一口一个“先皇”,其实心里较陆望安本人还更难过些——
先帝自是极好的伴侣,却非合格的父亲。
但逝者已矣,傅旻不愿让陆望安在不自觉中活在对上一辈的埋怨中,便与他商量:“明月,今日同我一起改口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