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春楼
塞春楼
“果真如此?”
阿鸢一双深眸紧紧盯着她,丝毫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见她娇如桃花的面庞,好似真有几分病弱,语气已不自觉缓了下来,“那快让这沈大夫给你看看!”
“不,不……不用了……”
陈枝本就是扯谎,而且,还是当着沈南星的面,她一张脸庞羞得绯红,朝沈南星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南星低咳一声:“我帮阿枝把过脉,只是小问题,过两天就会好,你不必担心。”
阿鸢听罢,脸上的阴霾才渐渐散去,盯着陈枝道:“阿姊,我不怕被传染,今后你不许再扔下我。”
这话说得极为坚决,陈枝听罢,心里忍不住又是猛地一颤。
面颊愈红,却又不好在沈南星面前多说,忙抓过阿鸢的手臂往外走:“……师父,我们先走了,明日我再来学医!”
再不走,她就怕自己会窘迫得更厉害,反倒被师父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出了悬壶堂,阿鸢却将手反握住她,带着她一路往前走,陈枝被“她”的大掌包裹,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阿鸢,我们去哪儿?”
“阿姊不是答应过,若我去塞春楼,你会陪我一起吗?”
陈枝渐渐反应过来:“你打算今日去教琴?”
“是,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好歹去塞春楼走一趟,给春娘一个交代。”
说这话时,“她”的唇角忍不住微微弯起,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
阿姊,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我想,很快便会有答案。
“我们先去绮罗阁,换上男装再去,否则被熟人撞见,怕惹是非。”
陈枝点点头,这倒是没错,若是这般大张旗鼓地以女子身份进去,回到家爹一定会打断她的腿不可!
半个时辰后,两个清俊的少年公子便出现在了塞春楼门口,一旁招徕客人的姑娘们眼睛都直了,竟会有这般俊美的少年!
陈枝身上是一袭浅蓝色长衫,宽大的衣袍裹住她曼妙的身躯,令她显得更加瘦弱,仿佛未长成的少年。
但岱眉杏眼,一张脸秀气可人,是难得的清逸少年。
阿鸢则穿了一身玄色长袍,墨发用一枚白玉簪挽就,越发显得眉目似画,昳丽逼人。
陈枝忍不住瞧了“她”一眼,见“她”眸深如井,薄唇微抿,通身散发着无形的矜贵,叫人不敢直视。
她惊讶于“她”周身的气度,更惊讶于,“她”着男装竟如此清贵冷俊!
简直,比燕子街上所有的男子都俊俏!
塞春楼的姑娘们也凑了过来,她们被两人的容姿所迷,尤其是阿鸢。顿时,变得殷勤无比,染着蔻丹的纤纤十指便要缠上来。
陈枝心底顿时一阵焦躁,急忙将阿鸢推到自己身后,赔笑道:“各位姐姐,我们是来找春娘的,麻烦带我们进去吧!”
女子们一听是来找春娘的,神色不由黯淡下来。
一个衣着素粉色葡萄纹襦裙的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唉,好不容易来了两个这样俊的小哥,竟然是春娘的人!你们随我来。”
两人便随她进了塞春楼。
话说这塞春楼,虽是青楼,却丝毫没有靡乱的脂粉气。
内里布置得十分清雅,仿佛安静的茶室,绝让你想不到,这是人人唾弃的烟花之地。
里面的姑娘们,衣着华美,身段风流,眼角眉梢都含着一抹柔情,看着甚是清秀可人。
女子将两人引进二楼一间雅室,又亲自端了两杯热气袅袅的茉莉花茶,才道:“二位稍等,奴家这就去禀明春娘。”
这间屋子淡雅幽静,桌椅俱是名贵的黄梨木所制。
左右两个红漆高脚凳上,各摆着一个暗青色缠枝花纹细口瓶,瓶内插着几株正还未绽放的荷花,粉白色,打着花苞,似美人闭目。
不一会儿,春娘扭着纤腰走了进来。
她一袭嫣红长裙,逶迤拖地,高髻上插着珠钗玉饰,妆容精致,看着十分明艳动人。一见陈枝跟阿鸢,已笑出声来:“你们可终于来了,让我一阵好等!”
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了一番,又加了一句:“扮上男子妆扮,倒是比男子更俊了!”
陈枝被春娘的目光看得有些局促,道:“这、这也是方便行事。”
阿鸢直接开门见山:“春娘,将人叫上来吧,我先听听她们的琴技。”
春娘拍了拍手,一群手抱七弦琴的貌美女子便鱼贯而入,女子们席地而坐,将琴枕于腿上。很快,室内奏起一阵缠绵悱恻的曲子。
阿鸢起身随意指点一番,那曲子后来便弹奏得更感人肺腑,阿枝虽不通音律,也能听出细微差异。
一曲终了,春娘拍着手叫好:“阿鸢的琴技果然高明!你稍加点拨,她们的琴艺便进步得飞快!”
说着喜色涌上眉梢,又道:“我们这儿刚好要排演一出戏,正好差一位小生跟花旦,你跟阿枝若是得空,不如帮我们排演着试试?”
阿鸢的眉尖微挑,笑道:“这你得问阿姊,我向来听阿姊的话。”
春娘便笑吟吟看向陈枝:“阿枝,怎么样?既然好不容易来塞春楼一趟,就帮春娘这一回吧?”
陈枝今日的确没什么事情忙,只是,她有些不安:“我们并不懂表演……这,行么?”
“嗨!这怕什么,我们的话本子都写出来的,你们就按着本子上的台词动作演就好。”
春娘一双翦翦春水眸,带着恳求的神色幽幽流转,“阿枝,怎么样?帮帮忙吧?也不耽误你多少时间。”
陈枝最终点了头:“那……那好吧,只是若演得不好,春娘可别怪我。”
春娘眸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偏过头对阿鸢眨了眨眼,道:“怎会怪你们?谢你们还来不及呢,咱们就在这屋子里排演吧!”
这室内宽敞,除却春娘跟伴奏的琴娘,也没有旁的人,陈枝心底的紧张才消退了几分。
春娘将话本子递给他们二人,又对陈枝笑道:“阿枝,这话本里是一男一女,依我瞧,阿鸢比你高,扮男装倒比你适合得多,得劳烦你去换身女装了。”
“这样麻烦啊……”
陈枝有点打退堂鼓,她本来就是陪阿鸢来教琴的,现在莫名其妙又要换女装了……
春娘叹了口气,皱着眉道:“不换女装也可以,只是若是不换装,我们便看不出排演效果如何了。阿枝,你既答应帮春娘,好歹帮到底吧,春娘在心底谢过你们了。”
这便是陈枝的软肋,她向来不太会拒绝别人,尤其是这样热切地恳求。唉,也是自己应下的,她只得去隔间换了身衣衫。
趁着陈枝出去,阿鸢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下来,“她”眼眸露出一丝欣喜,朝春娘虚虚抱拳:“春娘,阿鸢在此谢过你了!”
春娘笑道:“何妨言谢?我还要谢谢你,那夜在忘忧酒馆帮我的忙呢。”
尽管,最后还是没能逼出沈南星的真心话,但好歹,沈南星听闻她出事,心里是着急的。
“照我看,阿枝对你怕是有好感的。”
“她”轻轻颔首,漂亮的凤眸闪现一抹势在必得的霸气:“只是,我要的是男女之情,不是什么姊妹情!”
“她”要的是陈枝动心,如果可以,“她”希望她心内,完完全全只有“她”一个。
门外渐渐响起脚步声,两人悄然噤了声,等到门推开的那一瞬,阿鸢的眸子倏地亮了起来。
走进的女子穿着浅黄上衣,系着品月色缂丝海棠纹丝裙,似一株嫩白的娇玉兰,俏生生地走了进来。
她面庞白皙似玉,颊边施了淡淡的胭脂,朱砂痣般旖旎,越发衬得人妍丽可爱。
“阿姊……”喉间微颤,一瞬间仿佛所有呼吸都被她攫走,胸口一阵阵发紧。
陈枝被那灼热的目光,刺得面颊发烫。
她知晓这身妆扮是很华丽隆重的,发髻亦是按贵女的标准高高绾起,鬓间插着一支鎏金牡丹花步摇,她不禁连走路的动作都放慢了。
“阿枝,你生得真真是标致!”春娘笑着地打量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春娘过奖了……”
陈枝的脸颊又红了红,这身衣衫虽然华美漂亮,可她穿着却浑身不自在,反而处处受约束。
按她的真心话来说,就只是个花架子,还不如一身简衣来得方便。她若是穿成这样去出摊,简直是连砍刀都拿不起来。
不过,若是能日日穿成这样,她也就不会再卖猪肉了吧?
“来来,你们对着话本子演练起来吧。”春娘安排起来,眸里闪着一抹欣喜的光芒。
这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大意是女主角爱上了男主角,但碍于门第,与男主角分道扬镳,而男主角却一直试图挽回的故事。
陈枝一开始倒还应付得来,但演到男主角对女主角深情表白时,她霎时手足无措,竟不知如何接话。
因为,阿鸢临时改了台词!
“我不在乎什么侯门高府,我只在乎你的心!阿姊,你对我……可有一点点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