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祝羽弦喜欢林咸,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也不对。
有的人比起眼睛看到的会更愿意相信自己心里构想的。
对“偶像”的崇拜总是或多或少的带着些盲目,阶级层次的悬殊成了有心人攻讦的借口。于是他们张嘴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锋利的刀,狠狠地剜刮无辜人的心。聪明人懂得如何不让手脚沾染污垢,更懂得怎样借他人的手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隐藏在众人的身后戴上虚伪的面具,享受独属于自己的欢愉。
他们不在乎林咸的想法,不在乎林咸的痛苦。
但故事的开端其实是从祝羽弦的单恋开始,而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少年人的喜爱总是来得突然又汹涌。
其实在开学前他已经见过林咸了。
那是一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平平无奇的一天,他在一个小巷前看到了为流浪小猫撑伞喂食的林咸,分明是很普通的画面,可是少女轻笑呢喃细语逗猫的模样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底。于是光怪陆离的梦境慢慢变了,总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梦里次次现身,扰得他心乱,却也甜蜜无比。
祝羽弦不是没有想过找林咸,他甚至在心里打了好多次草稿,预练了好多种偶遇的方法。可是当他再去小巷子时并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小巷子的正对面有个长椅,祝羽弦每天便在相同的时间坐在长椅等待,一天、两天、一周、一个月直到开学的前一天他也没等到自己想看到的人。
直到开学。
他几乎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脑海中排演模拟了无数次的场景在这一刻终于起了作用。完美的接近、完美的搭讪、就连脸上笑容上扬的幅度都是无数次演练中最完美的角度。
祝羽弦沉溺在与林咸的幸运相遇里,他们幸运的在同一所学校相遇,幸运地分在同一间教室,就连座位都幸运地分在同一列,从陌生人摇身一变成了同班同学。祝羽弦不止一次感慨月老的红线是不是早就将两人绑牢,他甚至不需要找太多借口,自己和林咸总会被安排在一起。
他原本想慢慢刷好感度,可是面对喜欢的女孩子他哪里控制得住,他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林咸跟前,香水、化妆品、小包,只要是身边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他都送。可林咸一件都没接过全部退还给了他,于是他开始假借问题求助林咸,偶尔送早餐送些小零食给她。
两人的关系真的如他所料慢慢好了起来。
可是祝羽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让林咸遭受了什么。
在卫生间被人无故扣下水桶;操场上被故意的推搡至摔倒;寝室门上被红漆涂鸦的恶语……
当祝羽弦终于注意到这事时,他紧握双拳气得把面前的桌椅踹飞,在人前第一次没了祝家少爷的风范。
当他得知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季心甜后更是怒不可遏,不顾当天是重要的校训日,拉着两人来到早已坐满人的礼堂,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自己青梅丑恶的嘴脸,维护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尊严,给她一个坚实的后背,告诉所有人——林咸,有人保,欺负她就是欺负自己。
青梅的狡辩让他气得浑身发抖,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漂亮脸蛋下的灵魂竟然这么恶毒,他气红了眼扬起巴掌就想给她脸上来一巴掌。
可是他没想到林咸竟然会挺身而出替她挡下那一巴掌,更是没想到她会让自己向季心甜道歉。礼堂的事过后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变了。
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也被单方面拉远,就像有双手将她推离自己身边,越来越远,两人之间所有的幸运化为了细碎的星光,到最后自己连她远去的衣袖都已看不见了。
一起都回到了原点。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林咸什么时候和季心甜关系这么好了,为什么她对自己这么冷漠了?好多个问题在祝羽弦的脑子里打转,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看来和我想的一样。”
面前的林咸说着话从闪烁的黑白片花中向自己走来,祝羽弦艰难地擡头想去看她,他渴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一点点温情和担忧,可他只从那双眼里看到了冷漠和毫不在意。剧烈的头疼完全压不住心脏的刺痛,他趴在地上毫无形象的痛苦呻.吟,像个只是会呼吸的物品供林咸随意打量。
“果然随着和我接触时间的增加,你们的自我意识觉醒的速度也在加快,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灰头土脸的祝羽弦早已没了往日的风范。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的身体,有道枷锁被强力的破开,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脸颊湿湿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滴落,原来在他还没来得及作反应时脸上早已两行清泪落下,在灰蒙蒙的脸上留下了格外明显的泪痕。
林咸与祝羽弦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她弯下腰去看已经停止痉挛的祝羽弦:“我挺好奇作为这个世界的男主角你现在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祝羽弦看着林咸嘴唇蠕动了几下,脸上满是挫败的神情:“她还会回来吗?”
“她?你是指你印象里的那个我?”林咸看向祝羽弦,说出的话毫不犹豫地断了他心底的那点念想,“你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是这个世界设定好的剧本,而你心心念念的林咸,不过是个配合你的空壳皮套人。”
“那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算什么啊!我对她的喜欢在世界的眼里也不过是文字吗?凭什么啊!”
听到这番话的祝羽弦情绪崩溃,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哭自己的遭遇、哭自己喜欢的姑娘再也回不来了、哭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在庞大的世界面前是这么的微不足道。
而林咸只是站直身子双手抱臂冷眼旁观这一切,压根没有一点要安慰祝羽弦的意思。她如同往常一样四处张望观察,周围的人群依然和以前一样,像是固定刷新的npc,永远与自己保持距离却又游离在自己四周。
每个人都是她的实验对照品,通过几次测试她确定每个npc觉醒时表现状况都不一样,季心甜是很自然的过渡,简悦和巫云是产生了时空停止,而作为世界男主的祝羽弦现在看来是最痛苦的。
几番对比下,林咸摸清了npc觉醒的必要条件都和自己有关。几个人里季心甜和自己接触最早最久,巫云和简悦都是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祝羽弦是接触时间最短的。林咸合理猜测npc的觉醒程度和自己的接触时间长短有关。
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实验了。
“祝羽弦,你想觉醒自我意识吗?”
祝羽弦已经忘了这是今天的第几次擡头。身处在黑白片影中的林咸是这个世界唯一一道色彩,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是独属于她的厌世。祝羽弦强撑着身子站起,他没去看被灰土弄脏的名贵套装,他的眼里只有面前冷漠的林咸。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可笑的欺诈师,明明知道从那张熟悉的脸上看不到熟悉的神情,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抱着小小的侥幸来妄图欺骗自己。
“对你而言,我们这些人算什么呢,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吗?”祝羽弦的眼里晕满了失望和无措。
“当然。”林咸很肯定的回答,甚至还反问道,“不然你对我还有什么遐想吗?”
祝羽弦摇头苦笑:“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荣幸?”
“什么?”
“这样看来我和你看重的季心甜在你心目中也没有什么差别嘛。我们对你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随时都可以抛弃。”
祝羽弦转过身背对林咸,不再去看那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脸,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目光所及之处开始出现飘荡的虚无黑影。
他了然是时候该做出决定了。
“我不愿意觉醒自我意识,你说一切不过都是世界设定的程序,我不这么认为。”
祝羽弦转过身,语气重重地重复道:“我不这么认为!”
“就算我和她的相遇是安排好的剧本,但是我对她的喜欢一定不是假的,我非常确认这点,这一定不是假的。”
祝羽弦接受了林咸的说辞,但不代表他接受林咸是“林咸”。林咸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耸肩一脸的无所谓,不管谁之前是谁,反正现在的她就是她。
“你不想觉醒自我意识就去找让你疼得鬼哭狼嚎的声音,让一切回归你认为的正轨就是了。”
祝羽弦还真一步一步往之前出声的小巷子走去,没有再回过头。
“如果全世界只有你没觉醒意识你会后悔今天的选择吗?”
“我不知道。”祝羽弦没有停下他前进的脚步,他头也不回的一步又一步坚定的往小巷子走去,带着壮士断腕的气魄。
“至少在此时此刻我不后悔,我愿意去做个疯子。我想拼命记住那个被你代替被人慢慢遗忘的‘林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