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舒瑜这个澡洗了才十多分钟就出来了。

本来就只是出了一点薄汗而已,简单冲一冲就完事了。

手指扭开门锁,磨砂的玻璃门被他打开。

舒瑜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从里面走了出来。

头上还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他用手指拨了两下,一擡眼,发现萧珩竟然站在他的房间里面。

“萧先生?”舒瑜短暂地一愣,“您怎么进来了呀?”

萧珩没有回答舒瑜。

他背对着舒瑜站着,也没有因为舒瑜的话有任何反应。

有点奇怪。

舒瑜皱了皱眉头,但开口时,语气依旧温和,“有事找我吗?那先出去好不好,我换衣服。”

萧珩依旧没有出声。

舒瑜那被热气熏疼过的大脑一时之间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只是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萧珩终于侧身。

男人紧绷着的手臂出现在他浅色的眼眸中,露出了黑色笔记本的一角。

那一瞬间,舒瑜才终于像是记起了什么。

他睁大了双眼,几乎是小跑着上前,然后把萧珩掰了过来。

萧珩手上拿着他的日记本。

冰冷的眼神在看到舒瑜时,仿佛要吃人了一样。

面色森寒至极。

大夏天的,舒瑜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丢进了冰窟。

“我……”舒瑜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看到了?”

“有什么想说的吗?”

就像是几个月前的萧珩,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用带着寒意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股夹杂着愤怒的压迫感,几乎要将舒瑜撕碎。

他能理解萧珩现在的生气。

但这幅样子,舒瑜本能地感觉到了害怕。

“说话。”萧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他急切地想要从舒瑜的嘴中听到一个解释。

一个……哪怕只是在骗他的解释。

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的嘴不是挺厉害的吗?

为什么现在变得和哑巴一样了?

萧珩身上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手臂上紧绷着的肌肉线条,都在告诉舒瑜他还在克制。

但此刻舒瑜心乱如麻,完全没有意识到。

他的长睫颤了颤,甚至不太敢看着萧珩。

只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

头顶却传来一声笑。

“抱歉,好,呵。”萧珩被气笑了,“这就是你的回答。”

这样的回答无异于是承认。

舒瑜承认了日记本上的一切。

他心里有一个人,而自己只不过和那个人长得很像。

他萧珩不过就是那个人的替身而已。

替身。

萧珩的怒火在此刻轰然爆发。

他毫不犹豫地撕碎了自己为舒瑜所做的一切伪装。

萧珩猛地一下踹翻了面前的床头柜。

巨大的声音响起,舒瑜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他下意识地擡起头,看到的却是被踢烂的柜子。

扬起的木屑粘在了西装裤上,萧珩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腿。

他周身气息冰冷,目光死死地看着舒瑜,然后擡起了手。

舒瑜害怕得紧紧地闭上双眼。

“……”

想要抓住舒瑜肩膀的手生生在停滞在了空中。

滔天的怒气在这样的表情中逐渐变成了恨意。

萧珩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

舒瑜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在嘲笑。

自始至终,他得到的只不过是精心编织出来一场的梦而已。

萧珩的胸膛起伏着。

两人无声的对峙。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所以就这样了对吗。”萧珩的声音哑得厉害,“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

舒瑜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没有说话。

“你够可以的,舒瑜,是我小看你了。”萧珩冷笑了一声,“你赢了。”

舒瑜不知道萧珩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擡起头,刚好看见萧珩转身离开的背影。

随后,一声巨大的,仿佛要将门给拆掉的关门声传进了舒瑜的耳中。

-

萧珩走了。

舒瑜呼出了一口气。

从刚刚起,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松懈了下来,舒瑜倒在了床上。

映入眼中的是头顶的灯具。

舒瑜的眼神涣散,脑海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过了十几分钟,门口传来声音。

“……舒少爷?您还好吗?”

“嗯?”舒瑜微微撑起身体,看见了阿姨担忧的眼神。

“我没事啊。”舒瑜回答道。

“和萧先生吵架了吗?还……动手了?”张阿姨看见了房间内被踹翻的床头柜,不由得心上一紧。

舒瑜知道她在想什么。

“真的没事。”舒瑜只是声音听上去有点低落,“他没有跟我动手,我也没有受伤。”

“那就好。”听见舒瑜的回答,阿姨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啊。”对方这么关心他,让舒瑜有点感动。

他冲阿姨笑了笑,“待会我自己收拾……”

“哪能让你收拾啊,等下弄伤你了。”柜子被踹得挺惨的,凹进去了一块,露出尖利的木屑。

张阿姨说:“我先不回去了,就在外面,待会进来给你收拾,你……”

“没关系的,你先回去吧。”舒瑜打断了阿姨的话,“明天再过来收拾好吗?”

舒瑜很想对张阿姨露出一个笑容,但怎么也不做到,只好叹了一口气。

“哎,好,那您休息一会。”雇主都这么说了,她当然得应承下来。

只不过……

看到舒瑜这样的神情,阿姨难免不为他担心,只是实在不好说什么,所以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替舒瑜关上了房间门。

房间内重归寂静。

舒瑜再次仰面躺在了床上。

他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的是刚刚萧珩阴沉恐怖的脸色。

真的很凶。

他一点也不像他。

不止萧珩从这个美梦中清醒过来。

在看见盛怒之下的萧珩之后,舒瑜忽然觉得,他也该清醒了。

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啊。

-

再次打开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了。

太阳还没有落下,夕阳的余晖洒在阳台上。

舒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往阳台走去。

兰花已经开了,一共有七八盆,等会大概不太好搬。

舒瑜表情有些苦恼。

就在他思考这些东西该怎么办的时候,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是楚子洄打来的电话。

“喂?小瑜,你今天没来看我的打球啊?”楚子洄的声音透过音孔传进了舒瑜的耳中。

青年的嗓音张扬又嚣张,“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多帅,你要来了绝对迷死你。”

“抱歉,出了一点事,所以没有过去。”舒瑜的嗓音与往常无二。

但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楚子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玩球的动作停下,顺手扔去了面前一哥们儿的怀里,然后走到一边和舒瑜打电话。

“什么事?”楚子洄问道:“严重吗?”

“还好,不严重,就是,”舒瑜停顿了一下。

他思考了接近两分钟,然后才重新开口,“小洄,我有个事情想要你帮忙。”

楚子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嗯,你说。”

“我可以先去你那里住几天吗?”舒瑜的声音有点轻,“可能不是几天,是一段时间。”

“没问题啊。”楚子洄想都没想就同意,“你想住多久都可以,要我现在去接你吗?”

“方便吗?”舒瑜问。

楚子洄哼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那我现在过去,你等着我。”

“啊……要不晚点吧。”舒瑜想了想,“我还要收拾点东西。”

“没问题。”楚子洄非常好说话,“那你好了给我打电话。”

“嗯。”舒瑜的声音没有什么劲,很快便挂断了电话。

-

舒瑜的东西确实很多。

不包括萧珩给他买的礼物,光是之前从别墅带出来的,就有好几个大箱子。

除此之外……

舒瑜犹豫了几秒后,便将自己的手镯,锁骨链,发卡这些东西全部放在了房间的桌子上。

最后是那颗蓝锥石发圈。

做完这一切后,舒瑜给楚子洄发了一条信息,随后拨通了陈沿的电话。

“舒少爷?”陈沿接到舒瑜的电话并不意外,“是有什么事吗?”

“嗯。”舒瑜的声音清润,说话时不紧不慢,几乎没有慌张的时候。

就好像山涧流水,缓缓道来。

光是听他说话都像是一种音乐盛宴。

陈沿私底下感叹了无数次,舒少爷真是老天爷的宠儿,长得好看也就算了,声音也这么好听,不亏是搞艺术的。

怪不得就连萧珩那样的人都会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我其实是想问一下您。”舒瑜问道:“当初我来到萧珩身边的时候,有说过我需要待多久吗?”

陈沿:“?”

陈沿愣了愣。

虽然不知道舒瑜问这件事干什么,但他下意识地回答,“当时并没有说这件事,事实上,我们也没有拟定任何合同。”

因为舒瑜没有任何选择权,这场关系的开始与结束,都不是他能说了算。

再说了,从舒清礼夫妇去世开始,舒家就不在乎舒瑜了。如果签了合同,约束的甚至有可能是萧珩。

当时萧珩态度不明,陈沿拿不准大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说是全权交给他负责。

所以陈沿故意省略了签合同这一项。

“所以只是口头承诺是吗?”舒瑜问道。

陈沿:“……”

陈沿:“是。”

“那这样就好办了。”舒瑜松了一口气,“是这样的,陈助理。”

舒瑜淡淡道:“我打算离开萧珩。”

陈沿:“…………”

陈沿:“……啊?”

陈沿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舒瑜没打算再说第二遍。

他的嗓音依旧温和,向陈沿道谢,“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我就,”

“等等、等等舒少爷!”信息量太大,陈沿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舒瑜的身份了,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萧总知道吗?”

“他出去了,所以我没有和他说。”舒瑜垂眼笑了笑,“但是你会说的,对吗?”

陈沿:“……”

“如果他对此有异议,会主动找我的。”舒瑜说。

啊这……

虽然确实是这种说法,但是……

“就这样了哦,再见。”见陈沿不说话了,舒瑜很快便将电话挂断。

“嘟”声响起的时候,陈沿甚至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

萧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他去了一趟阳江别墅那边。

那边早就没有人了,空荡荡的别墅,仿佛不曾住过人一样。

萧珩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

就只在舒瑜曾经住过房间里面坐了三十多个小时。

后来萧珩坐得烦了,不知道在哪里翻出来了几包烟。

离开的时候,地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满是烟头。

萧珩其实烟瘾不重,但他不高兴的时候,却一点也不知道节制。

从阳江离开时,萧珩的状态算不上好。

但他还是回家了。

再给舒瑜一次机会吧,听听他的解释。

舒瑜应该向他解释的。

但是在打开家门的一瞬间,萧珩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空荡荡。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萧珩皱着眉头,快步走向了次卧。

房间已经变得干净又整洁。

被踢坏的柜子已经搬离了房间,床铺收拾得一点皱褶都没有。

就像是没有人住过一样。

萧珩攥紧了拳头,阴沉的目光稍稍一擡。

遗留在桌前的首饰清晰的映在他的黑瞳中。

萧珩根本无需走上前去确认。

他的脸色比昨天和舒瑜对峙时还要难看。

只见他走到了衣柜前,双手拉开木质衣柜。

里面的衣物少了一大半,遗留下来的,也只剩下上次陈沿带来的那些。

萧珩猜到了舒瑜做出了什么样选择。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手指用力大似乎要将衣柜门拆卸下来。

几秒后,忽然毫无征兆地‘砰’地一声关上。

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房间响起。

舒瑜走了。

他走得毫无留恋,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的解释。

萧珩气得双目赤红。

他像一只被困住的斗兽,哪里都闻不到没有主人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