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等待

第45章 等待

罗青蓝回将军府是傍晚了, 他急匆匆的,从未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见到唐怀芝。

府门口围着十几个兵,其中一个罗青蓝认识, 是以前在军中抓到的那个逃兵, 说是家中老娘病重, 拿着抚恤银子转身便出了京城。

见到罗青蓝, 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在对面走来, 兜头便问:“萧墨呢?”

罗青蓝笑笑, 目光扫过几个兵, 在那个逃兵身上停留了一瞬,“令弟下毒害人,将军府还没问你要人呢, 萧指挥。”

“你莫要胡乱攀扯, ”萧望神色焦急,甩了甩袖子, “杏花楼上下都看见, 是你罗青蓝私自抓了人。”

“墨儿下没下毒,自有府衙来断, ”他握着拳, “轮不到你来拘人。”

看那样子,萧望也是一夜未眠, 眼珠充血,平日的虚伪和气全无。

他抽了一个兵的佩剑, 要刺罗青蓝的胸口。

金礼急忙持刀上前, 兵刃相击, 声音令人牙酸。

“谁敢在将军府撒野?”金礼早看不惯萧望,此时瞪着他身后那些兵, 一脸悲愤,“尔等都是谁提拔起来的,看来全都忘了,此刻有什么立场围在这里,背叛旧主,也配叫长林军?”

几个兵面如菜色,抿唇不语。

罗青蓝没再理会他们,以手拨开层层剑刃,进了将军府。

晚上,萧墨带着几个长林军在对面休整,远处有人来报,说是在瓦舍后巷发现了萧墨。

萧望急急赶过去,看见了昏迷不醒的萧墨。

“小侯爷,”太医战战兢兢,“少爷这是...中毒。”

“中毒了给他解啊!”萧望猛地踢歪了一把椅子。

太医垂着头,肩膀在发抖,“臣...没有解药。”

萧望吼道:“一群废物!”

次日一早,罗青蓝骑马上朝,在宣政殿外见到了跪着的萧望。

群臣经过,纷纷回首,却又不敢多嘴。

圣上临朝,萧望进殿申冤,告罗青蓝戕害萧侯幼子,无法无天。

“少在这儿放屁!”杜老丞相朝着萧望狠狠啐了一口,“萧墨下毒谋害国公世子、庄家小七及我儿三人,证据确凿,有个锤子的脸面在这儿喊冤?”

“萧墨是否下毒,自有朝廷公断,”萧望道,“罗青蓝私设公堂,意同谋反!”

杜老丞相瞪着他:“放你祖宗的罗圈儿屁!”

“丞相,”圣上皱了皱眉,“注意言辞。”

本朝议政向来不拘言辞,当廷争吵自是平常,有时候还能互扔笏板甚至大打出手。

圣上本意是广开言路,太后却十分不认可。

萧望跟杜老丞相对骂了好大一会儿,眼看着要动手,罗青蓝跨步挡在了萧望面前。

御林军瞬间列在阶下,抓住了刀柄。

殿上剑拔弩张,一内监急急来报,“圣上,启王城外遇刺,生死不明。”

这事儿来得巧。

长林军大部不在京中,能派的唯有罗青蓝的青宁军。

如今罗青蓝有害人的嫌疑,不得无故出京,圣上叹口气,叫庄蔚带着青宁军去救启王。

下毒的事尚无定论,将军府闭门数日,朝中文武人人自危。

罗青蓝每日在床边给唐怀芝擦身,熬好的药都亲自哺喂。

贺恂初照例来扎针,越来越沉默。

“你给他喂了多少药?”他问的是萧墨。

罗青蓝摸出腰间的药瓶,朝他晃晃,“一半。”

“一半还好,一半还好,”贺恂初拍拍胸脯,“一半不伤性命,昏迷不醒而已,服了解药便可。”

萧余在旁边道:“若无解药,岂不成了活死人?”

“你闭嘴,”贺恂初道,“这不是有解药吗?”

他掏出个圆鼓鼓的药瓶,“仅此一份,再配不出来了。”

这药是贺恂初师爷传下来的,有个含糊的名字叫“岁末”。

贺恂初曾跟他炫耀过,此药药效极为持久,吃下去没有伤口,不损身体,但中毒者会昏迷不醒,意识陷入深渊般的梦境,一遍遍经历恐怖痛苦。

据说解药早已失传,只留下一颗,以后要当传家宝的。

贺恂初走后,罗青蓝立刻进里屋去看唐怀芝,却在多宝阁上看见了那个圆药瓶。

“谢了。”他收好药瓶,小声道。

唐怀芝好几日不烦人了,安静得过分,动都不动。

罗青蓝浸湿布巾,给他一根根擦洗着手指,边擦边唠叨,“以往嫌你烦,你总有更烦的等着我,这回怎么这么听话了?”

大将军有些后悔。

当初矫情什么,非说要等一等,这会儿真得等了。

“我不敢碰你,但又很想,”大将军趁着人家听不见,不知羞得说些心里话,“我想的太脏了,怕污了你。”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总觉得你在天上,我在地上,我得捧着你,但有时候真想把你拉下来,扣着你。”

“你四岁说想要嫁给我,我知道是玩笑话,但老爷们说出来就得做到,是不是?”

罗青蓝捏着他的指尖来回揉揉,突然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儿,“回来吧,咱俩一辈子,行不?”

“...我会待你好。”

说完这些话,罗青蓝自嘲地摇摇头,觉得自己昏了头。

竟什么也顾不得了。

给他擦干净手,又瞧着指甲长了,食指指甲还裂了一块,是那日抓他抓的。

“真舍得使劲儿,我肩膀现在还疼呢,”罗青蓝笑笑,“等醒了再收拾你。”

他走到抽屉旁边,拿出个小剪刀,又跪回床边,捏起唐怀芝的手指,“给你剪剪指甲,干净小孩儿。”

记得第一回穿针,是要帮唐怀芝缝撕裂的肚兜,那会儿可费劲了,硬是捏弯了针才勉强缝好。

后来慢慢熟练了,大将军连花都能绣上几朵。

这会儿握着小巧的剪刀,跟他剪着指甲,已经是很容易的事了。

他剪得很专注,没再说话,房间里唯有剪刀的细碎咔嚓声。

指甲被他剪得很整齐,因为用力而抓裂了的食指指甲也快长好了,只剩下一条小缝。

罗青蓝把剪下来的指甲归置好,放在纸上。

起身要扔出去的时候,一片指甲碎滑落在了地毯上。

罗青蓝心里突然就不行了,他趴到地上,一寸寸寻找着。

大将军泪流满面,就因为一片丢失的指甲碎。

他找了好一会儿,到底没找见,跪起身来,一把擒住了唐怀芝的手。

“怀芝,醒过来吧,”他捧着他绵软的手,放在嘴边叼了叼,哽咽着,半天才出声,“求你了。”

这日,杜老丞相没来上朝,朝堂上没了放肆的争吵,但气氛依然僵硬。

便在此时,太后突然传旨。严山婷

说萧望纵容幼弟,意图谋害功臣之后,不配再为长林军统领,暂革职待罪。

旨意一出,朝中几个中立的老臣纷纷赞扬,说太后大公无私。

圣上握着玺印,咬咬牙,“归德将军罗青蓝......”

话刚开了个头,有人催马来到殿外,呈上的信件插着羽毛。

“圣上,”贺王爷见圣上眉头紧锁,忙问,“可是边境的军报?”

圣上把信前后看了好几遍,缓缓道:“羌人夜袭,连下五座城池,征西大元帅下落不明,疑似...投敌。”

罗青蓝目光一凛,急忙出列,“圣上,唐将军不会投敌。”

萧望轻哼一声,“你便这么笃定?”

“唐将军去国离乡,镇守边境十年,保大盛国泰民安,”罗青蓝想起昏迷的唐怀芝,不禁闭了闭眼,“不是你可以胡乱攀扯的。”

本朝边境安宁,大半数倚赖唐将军,她便是大盛柱石,牢牢往那里一杵,连太后都不敢妄动。

这回羌人入境,太后本想着将军半老,正好能挫挫锐气,趁机换上自己的心腹。

然而唐将军失踪投敌,却是谁也不想看到的。

边境距此万里,军中一时又无可用将领,大盛局面瞬息万变。

正午散朝,圣上去见了太后,宫里迟迟没有动静。

傍晚,一队禁军突然包围了国公府,禁军首领王琼来扣将军府大门,说要奉旨捉拿国公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