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浮生是幻境

“教尊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吗?” 遥宁子问他。


袁騖被金色光网缚着,却依旧笑得从容:“神守在神宫的地位,我怎会不知?我并非要威胁你,”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他,“只是你这师弟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遥宁子心头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袁騖的险恶用心,他竟是拿自己妻儿的性命,来逼子颜就范!“子颜,休要管我!” 他双目赤红,怒吼着提步便要冲上去,“你若有闪失,玄武神宫上下都要遭殃!今日我定要除了这妖人!”


可他刚迈出两步,袁騖忽然在周身被金色光网勒出的缝隙里,闭紧了双眼,唇瓣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以秘术传讯。就在遥宁子的金玉叉即将刺到他面前时,他猛地睁开眼,瞳孔里一片空茫,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师兄弟二人,像是刚从一场混沌中惊醒。


遥宁子不解,下意识回头看向子颜。


“师兄莫急。” 子颜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水,“他威胁不了我们。教尊方才不是说,要与元尊联系吗?” 他看向袁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可你自己也说过,这封城与世隔绝,神力传不出去。莫非,你真联系不上他?”


袁騖脸上的笑容僵住,脸色微变:“不可能,我与元尊神力同源,自有心灵感应,怎么会…” 他试着再次凝神,眉头却越皱越紧,显然未能如愿。


“教尊这就错了。” 子颜缓缓道,“你既知我性子,便该明白,拿我师嫂与未出世的孩子相胁,恰是触了我的逆鳞,”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冷硬,“三师兄说的道理我也明白,要是你真能和元尊通上消息,我定是会让你如愿。”


“子颜,不必与他多言!” 遥宁子深知夜长梦多,袁騖身上的金色光网已在隐隐震颤,显然快要撑不住了。他再次提叉上前,“待师兄结果了他!”


可他还未逼近,袁騖忽然发出一声低笑,身上的金色光网突然剧烈波动起来,那些交织的纹路像是被沸水烫过的蛛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断裂。他体内的武神之力不知何时已重燃,正如野火般蚕食着牧野之力的束缚。


“晚了。” 袁騖慢慢直起身子,挣脱的手臂上神光暴涨,“覃子颜,你真以为凭牧野之力,就能困住武神神力?用你们玄武神宫的术法来驾驭这等力量,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过瞬息之间,他已彻底挣脱束缚,周身莹白的神力再次炽烈如白昼,整个人又恢复了先前的生猛气焰。“我袁騖一言九鼎,说要让他一家团聚,便绝不会食言。” 他看向遥宁子,脸上重新漾开倨傲的笑,“遥宁子,看来今日,你们师兄弟只能陪你妻儿一同上路了。”


遥宁子脸上掠过一丝悔恨。方才果然该当机立断!他目光急切地投向子颜,见他仍被炙光焰缠得动弹不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就在此时,子颜脸上却不见半分慌乱,反而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袁騖,望向大殿里那面巨大的古镜。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


“虚天!”


看着袁騖脸上还挂着未散的茫然,子颜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冷峭的提醒:“你忘了这个名字?”


话音未落,子颜周身忽然燃起金色光芒,如破茧之蝶般从他体内挣脱,瞬间冲散了缠在周身的武神神力。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袁騖的目光锐利如锋:“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擅驾驭牧野之力,可这神力的奇妙,你未必真懂。”


袁騖猛地看向子颜的双眸那双眼睛里的冰蓝早已褪去,只剩下纯粹的金黄,像两簇燃烧的野火,映得他心头莫名一寒。


他盯着子颜看了半晌,眉头先是一蹙,似有顿悟,可转瞬又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强装的镇定:“神守是查清了封城与同城的来历吧?想来这几日,你没少打探。”


子颜唇角微扬,语气笃定:“我料你该记起一切了,何必再装是三十年前死去的无鸢?”


“子颜,你说什么?他不是无鸢?” 遥宁子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那他是谁?”


子颜走到师兄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遥宁子听完,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看向袁騖:“怎么可能…就算他夺了无鸢的记忆,这副躯体又是从何而来?”


“自然是仙族那面镜子。” 子颜转头直视袁騖,一字一顿道,“你也没想到吧?那镜子沉寂千年,再被武神神力开启时,竟在镜中复刻出了无鸢的肉身。你刚走出镜子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是胡铭音告诉你‘你是无鸢’,你才从无鸢的尸身上,硬生生剥走了他的记忆。可你骨子里,终究是困在镜中的虚天冤魂!我叫出你的真名,便是要破你这偷来的皮囊,显你这方妖孽的原形!”


袁騖厉声反驳,周身神力激荡:“你才是妖孽!我生前乃是堂堂天神,牧野之力本是妖族专属,你身怀此力,早已堕入邪道!”


“哪有什么天生的妖族?” 子颜双目圆睁,怒视着他,“不过是被你们天神族驱赶流放的仙族后人!你当年败于仙族的镜子奇谋,心怀不甘,冤魂便附在镜中,只等仙族重启镜子,好借机复仇。可你没料到,这一等便是千年,如今天神族与仙族早已作古,你的执念,不过是一场笑话!”


“覃子颜,你既知我来历,难道不怕?” 袁騖狞笑道,“我虽为凡人之身,却有武神神力护体,灵魂更是神族中最强的存在!你纵然身负两股神力,终究是肉体凡胎,如何与我抗衡?”


“教尊不妨先问问,我是如何知晓虚天的来历,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子颜不慌不忙,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袁騖冷哼一声:“无非是从同城打探来的消息,就是从那面镜子里钻进来的,那又如何?”


“镇山老祖说过,你死也不肯回同城。” 子颜忽然笑了,抬手指向墙上的巨镜,“我原不知为何,直到你踏入这大殿前,我才想明白。我已把‘镜子里那处’给你换了!你自己看,那边才是真正的封城神庙大殿!”


话音刚落,那面巨镜突然光华大盛。镜面如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猛地漾开一圈圈涟漪,随即映出的景象让袁騖脸色骤变,镜中赫然是与眼前一模一样的大殿,可殿中空无一人,连地上的狼藉都消失无踪!


“同境,本就是镜子的映象罢了。” 子颜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我身负妖族之力,自然能启动这镜像,更能,挪动它的位置。”


袁騖看着镜中空荡的大殿,又看看眼前的子颜与遥宁子,忽然明白了什么,周身的神力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一直以为自己身处封城,却不知何时已踏入了子颜布下的镜中陷阱。


遥宁子仍满脸困惑,他实在想不通,子颜是何时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的一切转换成封城大殿的镜像:“这么说,我们此刻是在同城?”


“三师兄请看。” 子颜抬手指向那面巨镜。话音刚落,镜面忽然如水波般流转,光影聚散间,竟凝结成一尊古朴的青铜大鼎。正是同城独有的相王鼎。随着镜像彻底变换,周遭的殿宇梁柱也似有若无地微动了一下,那些属于封城的细微痕迹悄然隐去。


子颜解释道:“同城与封城之所以一模一样,全因当年留在同城铸造镜子的仙族神力在作祟。建造城池时,工匠们总在无意间将建筑格局、方位走向修得与百里之外的封城分毫不差。就像师兄所见,除了这相王鼎与墙上镜子映出的景象不同,其余之处,两座城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镜中为何能生出活生生的肉体?” 遥宁子仍对三十年前的事感到震惊—那镜子竟能复刻出与无鸢一模一样的人。


“大约是因无鸢身具神力吧。” 子颜的目光转向袁騖,语气带着几分对仙族神物的敬畏,“仙族的器物太过玄妙,其中细节我也说不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肉体因同境而生,便该在此处终结。”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字字清晰,像是在宣读裁决。


袁騖此刻正焦躁地扫视着大殿,目光触及梁柱上残留的炙天大神封印时,脸色愈发难看。他终于明白,自己已被困在同城的同境之中,插翅难飞。正如子颜所说,他至今也想不通,当年无鸢无意间开启镜子时,为何镜中会浮现出与无鸢一般无二的肉身。但他清楚自己的来历,当年正是他,从无鸢的尸身上剥走了所有记忆,才得以化作 “无鸢” 活下去。


“覃子颜,你该知道我并非凡人。” 袁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挣扎,“你凭什么灭我?”


子颜淡淡一笑:“你因同境而生,若同境毁了,你觉得自己还能存在吗?”


“简直可笑!” 袁騖厉声反驳,“这同境是炙天大神所设,你一介凡夫俗子,也敢妄言毁掉大神之力?”


子颜从遥宁子手中接过那柄二合为一的金玉叉,叉身流转着冰蓝与金色的双重光泽:“我所承载的玄武神力,可能是不及炙天大神神力。但你似乎忘了,我并非只拥一种神力。”


他举起金玉叉,对准殿中央的相王鼎,心中默念着解除同城与封城镜像连接的咒语。刹那间,冰蓝色的玄武神力与金色的牧野之力在叉尖交织成网,猛地朝着大鼎掷去。


“轰隆—”


一声巨响震彻大殿,相王鼎在两股神力的夹击下应声碎裂,青铜碎片飞溅四射。几乎在鼎身崩裂的同时,袁騖的身体也像被无形的手撕扯般,开始寸寸瓦解。他周身的武神神力疯狂闪烁,却挡不住这来自同境本源的毁灭之力,肉体如风化的沙石般簌簌剥落,渐渐化作一捧飞灰。


最后一缕白色的武神神力挣脱束缚,冲天而起,朝着象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那里,正是胡铭音的所在。袁騖那具与无鸢一模一样的躯体,终究彻底消散在同城的大殿中。


袁騖的身影化作飞灰消散的瞬间,殿中凝滞的空气忽然泛起一阵异动。第三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大殿中央,身着绣着星辰纹路的上古战袍,布料虽显陈旧,却仍能看出当年的华贵。他比袁騖的身形年轻几分,身姿挺拔,竟要高出一尺有余,眉宇间带着天神族特有的倨傲。子颜一眼便认出,这是虚天的真身。


可他分明记得,虚天早在仙族夺回封城的那场大战中便已归墟,魂散天地。眼前这道身影,定然是他郁结不散的冤魂。


“连穆果然帮了你。”


听虚天这么说,子颜握紧了手中的金玉叉。他望着那道魂影,带着几分警惕天神的冤魂若流落世间,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虚天的魂影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音带着魂体特有的空濛:“我倒是想通了,元尊当年取出武神神力,未必不是在为神族复兴铺路。如今袁騖的肉体已灭,可我这魂魄尚在,大可以附身他人,重掌世间权柄。”


他的目光落在子颜身上,带着审视与诱惑:“玄武神守,你身负玄武与牧野两股神力,堪称世间罕有。若有朝一日神代重临,凭你这身本事,想在新的神权秩序里谋个什么位置?”


“不必多言。” 子颜冷声打断,语气斩钉截铁,“我对神代复兴毫无兴趣。你身为闻一教背后的推手,本就是我们要歼灭的敌人。就算只剩魂魄,也一样。”


虚天的魂影仰头大笑,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带着神对凡人的轻蔑:“神的魂魄,岂是你们凡夫俗子能轻易消灭的?”


子颜却不慌不忙,右手缓缓抬起。只见他掌心凭空多出一物,乍看是方古朴的御印,四边角雕刻着神纹,再细看,却发现这 “御印” 原是个白玉盒子,盒盖与盒身严丝合缝。他用左手捏住盒盖,轻轻一掀:“教尊大人,闻一教不是多年来一直在找这个吗?”


盒中并未透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光芒,却让虚天的魂影骤然绷紧了身形,眼中的傲慢瞬间被惊愕取代。


子颜举着那方白玉盒,声音清晰而坚定:“这,就是你们苦苦寻觅的范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