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抚仙局中局

魏灵帝高坐大殿首座,子颜席位在其东侧,对面正是腾全与腾青。待子颜落席,腾青竟紧随其旁坐下,魏源谙示意腾全,让他弟弟别坏了规矩。腾青机敏先道:“我昨日才把玄武神守从鬼王这里救回,别看他如今没事,到底受了伤,师父关照我要事事照顾他。”


搬出神君,皇帝也只好作罢。下面坐着的几个宗室弟子便笑他,那叫穆晋飞的也是魏灵帝的外甥,其母是庶出的公主。听着穆晋飞的口气大约和腾家兄弟相熟:“我们这个神守哪里坐着不好,偏偏要和玄武神守一起。原来我们还道神君选了你,总算四国之中给我们戍擎长了脸面,可是你和玄武神守不好比啊。”


“自然不好与子颜比,表兄刚发现吗?我在泾阳可是当的混混,子颜在祗项朝堂一人之下,我如何与他比。”


“我还以为这辈子你不会服人呢?” 穆晋飞笑意更深。


腾青大言不惭:“我这辈子可就只服他一个。”忽然凑近子颜,压低声音:“我那个是臣服哦。”


“哦。”子颜慢不迭答应着他,像是人根本没坐在殿里。腾青见他样子,赶忙执起他左手,还好不凉也不烫。下面表兄弟们看见他俩亲密的样子,刚要议论几句,魏灵帝却突然打断他们:“今日寿宴,原来太子就叫了你们兄弟几个,还好他也叫了太傅,朕才厚了脸皮过来。皇姐已经去了擎洲,朕总要照应全儿和青儿。尤其是青儿,长年不在国内,朕这朝中之人都不认识,以后如何辅佐全儿。”


太傅程昊回答:“听神守说已经请了齐太傅回来,想必失落已久的帝王策要回归戍擎了。”


“青儿是为了他哥哥,这是当然,不过身为皇室近裔,也要学些治国之策。刚才他自己说的,玄武神守能担得起朝政,他自己怎么不愿意学。”


“我当然愿意学,不过只许子颜教我!” 这话惹得子颜面颊微烫,穆晋飞见状直言:“就你这个不学无术还好吃懒做的样子,呵呵。”


“不许这么说我,陛下都不曾这么说!”


“陛下是看在长公主夫妇的面子,你的缺点我们不知道吗?诶,可别拿神君吓唬我们!”


子颜明白他们这些都是戍擎世袭的贵族,除了封号高低,血缘上都差不多,腾青倒不怕子颜听到自己的坏话,自己什么样子子颜不知:“子颜又不嫌弃我这些,我学习法术可努力着,否则怎么来保护他!”


腾全听了说道:“如今你也有了要保护之人,知道自己责任不易啊。”


“是啊,三哥,前线那边我可不光看顾着我们自己神宫,”腾青是难得到宴席,说了半天众人都是围着他,可他自己边说边给子颜夹菜,“你尝尝这个,这可只有御膳才有,三哥叫人给你特意准备的。”


“嗯。”子颜看宴席上这几个人,大约除了太傅,都是太子近亲。穆晋飞旁边的是他兄弟,席间还有一名岁数比腾青还小的,大约也是哪位公主的儿子,和他父亲并排坐着。魏灵帝好奇地问子颜,可知锦煦帝想把皇位传给哪个儿子:“锦煦帝没有皇后,四个儿子都是庶出,听说最喜欢的小儿子他自己带在身边可是真的?”


子颜点头,如此想来自己昨晚回去也没去看晟闲,那孩子一个多月未见过他,必是要想他。


穆晋飞在旁边说:“我听说宠着的那个和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否则都是他自己儿子,要什么嫡庶之分。要我看除了南边凤帝家的太子特别尊贵,其他的无非都是大神后裔,有什么差别。”


子颜听说过要不是这次长公主同意腾全继位,魏灵帝自己意属的就是穆家。这话要是在祗项何人敢说,可子颜看席上几个听这话见怪不怪。坐在太傅下面的邢伟说穆晋飞醋意深,又好混迹市井,穆晋飞反唇相讥:“待太子殿下的那人露面,看您还如何说我。”


腾青偷偷和子颜说他三哥看中了秋壑最红的花魁肖蕊儿,郎情妾意已有一段时日,只是不敢带回东宫,今日寿诞想必陛下不会介意。子颜暗自咋舌戍擎民风开放,忽见长桌下首的穆晋飞兄弟起身,说是给太子寿辰准备了贺礼。腾青连声称好,看来这事儿满殿皆知。


穆晋飞朗声道:“妃洪楼的舞姬特来为太子献舞。” 魏灵帝抚掌道:“朕许久未闻国都流行乐舞,正好请玄武神守瞧瞧,我戍擎子民何等多才多艺。”


“陛下可知锦煦帝亦精通音律,泾阳城中以奏琴为尊,”穆晋飞话锋一转,“不过听说如今泾阳馆子模仿的并非雅乐。”


“哦?那是何物?”


“我们的神守可是在那边待了不少日子,他定是知晓。” 穆晋飞瞥向怒目而视的腾青,对众人笑道,“听说泾阳如今最出名的就是这位玄武神守啊,从他穿戴到一举一动全有人模仿着,没想到殿下寿辰让泾阳最红的人儿到来,不知比我们秋壑的那是如何。”


子颜忽然感到腾青攥紧了自己的手:“他乱说话,你别生气。”


殿中烛火摇曳,乐曲声自廊下漫来,殿门口出现一身着银线绣蝶的藕荷色纱裙的舞姬,见她广袖一扬便旋起满室流霞。


随着这戍擎乐曲,她足尖点地腾身跃起,水袖掠过门口铜鼎冒出的青烟。藕荷色罗裙扫过青砖,落地时单膝跪伏,眼尾绯红晕染,柳叶眉下水眸半阖。当乐声转柔时,她垂眸抚过裙摆蝶纹,银铃响成一片。


满席惊赞间,乐声戛然而止,肖蕊儿跪伏在地祝贺太子今日寿诞之喜。魏灵帝看看底下跪伏着的美人,又看看自己右手的太子:“甚好,晋飞你有心了!”


“我又没有娘,我怎么知道做娘的这么想,”子颜见肖蕊儿出现后,这一屋子的人都盯着此时坐在太子后面的肖蕊儿看,未免有些不快,偏是腾青还急着解释,太子这事原来就是长公主管得太紧,“你们朝堂倒是好笑,下面封国正在打仗,这边太子还有空去青楼。”


“你别笑我三哥,你自己呢,上次在奄城那是何处?”


“你管我呢?”子颜今日生气的还不止这些,刚才穆晋飞说泾阳流行模仿他的那些事情,才让他知道原来自己离了那边,竟然还有人用自己来博取君心。


“自然要管你,你不记得那女子化为怪物了?也不知让我少操点心。”


“同样是和闻一教为敌,怎么你就没遇上血境族和鬼王境。殿下还不明白吗?是我这个人倒霉而已。最后你们都得离得我远远的。”


“你这么说可是真心话。”腾青也不管是否在宴席之上,急着问子颜。


子颜看他眼已红了,突然想到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就是善妒也不会对着自己如此重要那人:“自然不是真心话,可你要是三天两头遇着奇境,恐怕还不如我呢。”


“等师父们回来,我定和他们说,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啊?”


“那你先把有关奇境那个册子背完吧,七十二个啊,我才遇到过九个!”


腾青嘀咕着:“不会那么背,每个都会遇上的。放心,我今晚就去看。”


邢伟身为光禄大夫,掌管戍擎财政。虽封国众多,但各国供奉皆为常例。腾全刚被封为太子时,邢伟上奏请求免除腾翼国三年供奉,腾文礼之所以没有拒绝,是因为如今戍擎国的大军大多由几方势力培养。现在东宫与邢家关系亲近,就连当家的太子庶妃也是邢家所举荐。


同样是娶了魏家公主,穆家却完全胜过邢家,皇帝喜爱穆晋飞兄弟远远超过自己的独子。幸好长公主最终顺遂陛下的心愿,同意腾全担任太子。穆家原本与东宫关系生疏,偏偏穆晋飞兄弟不顾忌讳,拉着腾全去街上闲逛,如今邢伟认为这秋壑花魁之事,应当就是他们的阴谋。好在太傅是邢伟的舅父,于是邢伟朝程昊使了个眼色。程昊不仅如今教导太子,还是魏灵帝的老师。


“陛下,这次元帅在平州与锦煦帝对阵取得胜利,虽然没有夺回平州,但一胜一负也算是平局。元帅用的是他在林国训练的兵士,您看太子殿下也即将迎娶那边的长公主了,若不是范启国如今打到了南边的擎洲,切断了林国到这里的道路,我们早就该去迎娶新娘了。”


魏灵帝当然不糊涂:“太傅说得对,太子妃当然要早点娶过来。全儿已经二十一了,皇姐当年在这个岁数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不过全儿宫中多些人,能早点有子嗣也没什么不好,这一点我和皇姐的想法不同,大概男女有别吧。另外…”皇帝看看邢伟又说:“都是自己亲人,如今要全力以赴对着范启国的胡氏,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多想。”


太傅说话时声音较响 大约是怕那个肖蕊儿听不见,果然那女子听到腾全要娶公主那事,拉过腾全衣袖就是撒娇:“奴家以为今日以后就能全心全意侍奉殿下,哪里知道殿下即将大婚。”说完当着众人掉下眼泪。


腾全倒说:“我要大婚的事不是告诉过你吗,今日陛下都在这里,怎么如此没有规矩,成什么体统。”眼中有些厌恶之色,穆晋飞听闻就说:“殿下何必和小女子计较,若不是殿下这么念着她,我何必带她到此让你们嫌弃。”


腾全和这女子交往不久,还是无外乎喜欢她,他急忙轻声安慰她几句,正想叫内官带了她下去。谁知穆晋飞一旁那人站了起来。


“蕊儿,你真的要留在东宫?” 穆剑飞的声音发颤,平日在人前羞怯寡言的他突然发难,连腾青都停了和子颜的私语,转头看这场变故。肖蕊儿脸色发白,攥紧帕子道:“二公子何意,这是奴家和殿下之事,二公子也要插手?”


穆晋飞示意弟弟坐下:“别说了,事到如今…”


“到如今我就该认输吗?”


穆晋飞听弟弟意思,强按着他坐下,那穆剑飞还在喃喃自语,说什么自己先认识的她。魏灵帝一看场面不好看,偷偷叫腾全快些收场,宴席上有玄武神守不要闹了笑话。内官刚要引肖蕊儿退下,邢伟独子邢正烜突然开口:“二表兄说过世间唯有真情重要,怎么在太子面前可就怂了,外面谁不知道我们秋壑花魁是二表兄的人,怎么如今你们穆家为了前途连这真情都不要了。”


穆晋飞生气说邢正烜胡说八道,肖蕊儿这个花魁就是太子点的,何来和穆剑飞之事。腾青刚想让他们都闭嘴,却发现子颜在一边偷笑:“你还挺乐的不是?看高兴了?”


“清欢啊,原还羡慕你家人多,如今才知这般热闹。”


“不就是一青楼女子,我哥还能对她真动了情,不就是见她好看而已,过几天就忘了。”


“是么?看腻了也就罢了。” 子颜重复着,尾音轻得像叹息。腾青听出话音里的萧索,哪还顾得上席上闹剧,只顾着哄子颜。


“且慢,太子殿下该知道,蕊儿之事我本相让。自您进京,我穆家哪次不是至诚相待?但如阿烜所言,感情之事,我不愿让!”穆剑飞平日羞怯寡言,今日不知何来勇气。记得初到秋壑时,穆剑飞确曾连日相陪,于是腾全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太子殿下可愿和我比试,如果我技不如你,从此以后再不提此事。”


“可以。”腾全想都未想。


腾青见兄长应下比试,刚要劝阻便被腾全摇头制止。子颜不解,腾青低声解释:“这儿决斗由提议者选项目,但对方可决定自己应战还是换人。穆剑飞只会耍剑,不是我的对手。”


“若他要比别的呢?”


腾青失笑:“不是还有你么?再说不过一个女人,输了也伤不到我哥。”


此时穆剑飞正求魏灵帝做见证,魏源谙斥其胡闹未允,邢伟却主动应承。他问穆剑飞选何项目,对方答曰比剑。腾青摩拳擦掌,邢伟知太子未习武艺,便问:“殿下可要神守代战?”腾全知弟弟武功远胜穆剑飞,当即点头。


腾青拍了拍子颜:“你坐着,我去收拾他,不然过几日我离京,这些人怕要翻天。” 他尚未起身,穆剑飞突然喝道:“这算什么规矩?你们竟能随意换人应战?”


“二表兄你怎么了,还没比就吓成这样,原来在我哥寿宴上给大家耍剑助兴也是不错,你要反悔可不成。”


穆剑飞的兄长穆晋飞此时变了黑脸:“剑飞休要胡闹!秋壑比试规矩岂容破坏?莫要给家族丢脸!”


穆剑飞笑得奇异:“既然是我提的比试,可要是我的规矩。陛下在场,总不能食言吧?”


魏灵帝看看他:“晋飞,你弟弟怎么了?这秋壑皇家比试规矩千年不变,剑飞是有什么事情吗?要不你先带他回去,这事算了。”


“陛下贵为天子,当面岂能言算?陛下家里人的规矩陛下说了算,可我并不是穆剑飞啊。”这话实在诡异,覃子颜此时也走到腾青身边,只见那人面容未改,衣饰如常,两位神守对视的刹那,异口同声道“怎么又是奇境”!


腾青瞥见殿门大鼎已换作相王鼎,果然是闻一教作祟,矛头显然指向太子腾全。可究竟是哪个奇境呢?覃子颜白了他一眼,轻轻问那说不是穆剑飞之人:“请问您可是抚仙季心然?”


“玄武神守真是见多识广啊,我之灵魂困在抚仙局中三千年了,未料过了神代,还有人记得我。”


腾青拽子颜至腾全案前,急问究竟。“我在你神宫匆匆翻过奇境之书,有一段道奇境族曾捡到一张图画,里面竟是当年仙族留下的迷局,叫抚仙局。说是当年仙族有叫季心然的,喜欢与人家比试,赢了夺别人魂魄。可奇的是,不过比什么都是他最后赢,至仙族灭,他魂魄还留存这图中。”


“他为何帮闻一教害我哥?”


子颜摇头:“抚仙为什么能每局获胜谁也不知,传说他唯有败北才能归天,故而是在四处求败。”


“啊,那他胜了,对方会怎么样?”腾青很是紧张。


“你说呢,” 子颜看向腾家兄弟,“都是我,你们不该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