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徒使人意乱

“你那个师叔,不,师兄,还会我们玄武神宫的法术?”子颜一问,唐清欢才想起自己跟了铜鉴楼主三年,他哪里懂得玄武神宫之术。


“莫不是他瞒着你的?你说当年炙天神君差点让他当了神守,如果他有孪生兄弟,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是啊,就算是师父没说,可这叫彭万里的躲在你们西威军中,是我们的敌人,师父怎么可能不知道?”清欢跟着铜鉴楼主学习法术,可眼前惊现的彭万里这张脸和铜鉴楼主毫无差别!


“而且他这么残忍地杀了荀涛,却留下如此明显的玄武神宫法术痕迹,定是想嫁祸我们神宫,说他如此心计,必是闻一教的奸细,还要利用此事挑起西威军中役兵和我们神宫矛盾。”


“子颜你说的我都不想多去想,我们还是快追踪他而去吧,抓住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嗯。”子颜点头起身,唐清欢还是不放心,问他身体可受得了奔波。子颜苦笑一声:“清欢,我可没你那么好的命,一个人惯了,哪有苦不苦的。”


唐清欢听着有点想哭,怪不得在泾阳时候锦煦帝那么宠着子颜,他这么受用呢。“子颜,要不这边事情了了,你跟我回腾翼国那里去。”


“就算是师父同意我去,可如今又多了个悯悯,你可愿意容他?”


“不愿,他不是可以跟着齐垣庄在秋壑陪着我三哥。你走慢点,我还有话说。”唐清欢见子颜没回头直接又朝更深的洞穴里面走去,疾步跟上。


两个人在鬼王谷地底下面的渠境转了大约一个时辰,丝毫不见有人走过的痕迹。子颜忽然停下来问清欢,前日怎么到的阴阳境中,清欢说道:“我们炙天神宫自有到阴阳境中的办法,就是在你睡着那洞穴处,有一秘密通道,用了咒语才能进去。”


“是啊,我离开时,也是出了界门,回到那满谷花丛之中,再就是找到你说的通道回到渠境,要说彭万里是没有可能去那阴阳境中的。如果他现在在那里,我必定已经知道。”


子颜指的便是他自己留了玄武神兽镇在那阴阳境中,如果有外人进去,神兽必定让他知晓。“莫不是彭万里消除了自己走过的痕迹?”


“那要费时间不是,他要是逃命干嘛做这件事情?”唐清欢一问,子颜也觉着这人十分可疑。


子颜想到:“这么说来,他必是和铜鉴楼主有什么关系,否则何必特别怕我们追到他痕迹。”


“对啊,我们查他痕迹就知道他是不是我那个师兄了。”


子颜想到这彭万里难道真是铜鉴楼主吗?长得像没关系,可用神法一看就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唐清欢也想到此处:“不会的,你说他要是长年在西威军中,怎么会日日在泾阳出现。你不知道楼主教我法术时候,每天都是在泾阳,他又无神力在身,不可能移动这么远距离回平州这边。”


“那你这个楼主师兄到底是为了什么当年没能继承神守一职?这我早想问了,还有你为何跑去泾阳跟他学习法术。我听他说,炙天神守都是神君弟子中选出的,非天选之人,你有那么多师兄、师姐怎么就轮上了你?”


唐清欢又拉了子颜坐下,让他先休息一会儿,这才说道:“你知道我大师兄无鸢三十年前被胡铭音所杀,我师父过了十年才又培养了师兄、师姐,让他们争这个神守位子。当年胜出的确实是我这个楼主师兄,可不知为了什么,最后他未做神守。这次我师父不知为了什么,打破了惯例,我三岁那时,便到我家中游说我父母,将我骗去了炙天神宫做神守。师父年纪大了,自然管不住我,我父母一年倒有一半时间将我接回家里。所以到了十来岁,师父说我法术不行,说还不如让我在泾阳的这个楼主师兄来教我。”


听到此处,子颜脸色变得难看,唐清欢知道子颜也是神宫长大,以前说过自己每年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回到养父母家中,只为应付官府对流民户籍的核查。唐清欢原来不想再说下去,可子颜又问他:“那你父母倒是舍得让你跑去泾阳?”


唐清欢硬着头皮开了个玩笑:“不是就为了让你认识我吗?”


子颜一脸严肃:“好好说,不要打岔。你既然是腾翼国王子,怎么会让你随便去敌国?”


“子颜,你有所不知。我娘身体一直不好,三哥也常年卧病在床。我舅舅魏灵帝一直在打探我的情况。我和父亲一样,身体健壮。父母担心魏灵帝把我要到秋壑,才同意让我做神守,这样我就无法继承皇位了。后来师父提议让我去泾阳,父亲也欣然同意。那时,父母拒绝让我们兄弟去秋壑,一直拿三哥的病当借口拖延,秋壑派人暗中调查我的状况…”


看着唐清欢小心翼翼的模样,子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当我是小气的人?我只盼着,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由我一人承担就好,只愿你们都能平安喜乐,走吧。”


清欢急忙跟上,伸手从后面拉住子颜的手。子颜用力甩开,继续往前走,不再理会他。唐清欢知道子颜表面温和,实则性子执拗,一旦认定的事很难改变。


他心里有些懊悔,自己隐瞒身份的事终究还是伤了子颜。原以为神守身份或王子身份的真相会更让子颜在意,却没想到最触动他的,竟是自己有家人疼爱的事。如今子颜在各方面都觉得低人一等,心里想必很不好受。


见子颜不肯理人,唐清欢快步绕到他身前,长臂一伸将人拽了过来,这次攥紧对方的手腕:“傻子!谁要你一个人扛?”


两人在蜿蜒洞穴中沉默前行,脚下的路似乎永无尽头。子颜率先打破寂静,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炙天神宫没有这里的地图?我们现在到底在哪,该怎么出去?”


唐清欢无奈摇头:“这山谷地下连通西面起州,全是交错的洞穴。我能找到阴阳境全靠咒语,听说地图被神君留在流云国了。”


“我查过流云君书房,根本没有。”


“你这个书呆子,地图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不问那边的人怎么会知道那东西去了哪里?”


“人不是在你那边!”两个人像以前那样争执起来,清欢的意思是现在再找齐垣庄也来不及了,“谁让你招呼也不打,跑到这边下面?”


“我哪里会知道你会跟着我下来!”


“怎么又怨上我,不是为了来帮你,我下来干嘛?”唐清欢匆匆这么一句,没说完自己又后悔了,他现在才想到端木暇悟以前定是不易,这子颜事事爱较真。


“怎么不说了?”子颜还问他。唐清欢尴尬咳嗽两声,拽着人又要往前走,却被子颜一把甩开:“再走也是瞎转,不如你回炙天神宫查查,为何那人与你师兄长得一模一样。”


“行!那你去我军营地,找齐垣庄要地图,我回神宫打听消息。”


“开什么玩笑?两国交战,我去你那儿被陛下知道怎么交代?”


唐清欢眼珠一转:“你总归要把齐垣庄带回去复命,不如现在就去?”


“不去!” 子颜断然拒绝,想把齐垣庄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戍擎国正好。唐清欢这才想起,子颜在阴阳境里偷偷和他说,那里叛乱是齐垣庄自己的主意,怕是他被人挟持,不得已才叫张栾吴城造反,为的是激怒子颜,让他杀尽叛军。子颜才求着唐清欢,用了幻境骗了流云国人,自己把齐悯藏了起来。


“唉,我想起你还没告诉我,流云国那事情究竟是谁逼的齐垣庄,那个人究竟要你干什么?”


“齐垣庄我交给你了,自己去问就是,你用法术也可以,我才不管!”


“我也想啊,我爹怕他知道给他施法,不高兴理我们了呢。”唐清欢叹道,“如今我们也只能先离开这边是么?我看再找下去,定是没有结果。”


子颜想了下:“你先回去探探消息吧,我再在这儿仔细找找。还有,记得问问齐垣庄有没有这地方的地图。”


清欢一脸不情愿:“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不放心。”


子颜无奈地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好歹我也是神守,那彭万里再厉害,还能强过我不成?我能应付得来。”


清欢轻哼一声,想起子颜之前说彭万里和荀涛可能是被鬼王抓走的猜测,便故意吓唬他:“你恐怕不知道这鬼王谷的传说吧?在神代的时候,这里住着的鬼族,个个相貌可怖,所以才躲在地底生活。尤其是那末代鬼王,已经化作了厉鬼,专门抓那些长相好看的人回去。你可得小心,别被他掳了去。”


子颜此前听大梁阵上的军士讲过,这鬼王谷的传说确实如清欢所说。传说末代鬼族出了个容貌端正的男子,被当时的鬼王纳为夫婿。可那男子一心想逃离地底,便出卖了全族。鬼族惨遭灭族后,那鬼王便化作厉鬼,在此徘徊千年,不断掠夺生人。子颜白了清欢一眼,反驳道:“别拿这些来吓我。荀涛和彭万里被鬼抓走这种话,也就是拿来骗骗军中那些人的。他们分明是自己逃走的,不是吗?”


“对啊,他们又老又丑,那鬼王要他们干嘛?可你呢,我要是那鬼王,就是要抓你回去!” 清欢一边说着,一边张牙舞爪地做出一副凶狠模样,还故意朝着子颜扑了过去,做出吓唬他的动作。


子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却又满是亲昵。在这一瞬间,往昔的回忆涌上心头,他不禁想起从前两人相处时,也是这般打打闹闹,无忧无虑,没有如今这些错综复杂的谜团与纷争,有的只是彼此间纯粹的情谊。


子颜那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清欢心里顿时泛起阵阵得意。他暗自庆幸,如今子颜彻底忘了锦煦帝。没有了那个“老头”,子颜可不就是他一个人的了。子颜眸光朦胧,直直望进唐清欢眼底。那目光像是裹着层薄雾,相处越久,他越清楚这看似无坚不摧的人,实则极易受伤,只要有人肯捧出真心,子颜便会如飞蛾扑火般,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交付给他。


“清欢,” 子颜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犹豫,“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他当然知晓这不过是个假名。


唐清欢心头一暖,声音不自觉放柔:“在家时,只有我娘唤我‘欢儿’,说我生来健壮如父亲,惹得他开怀大笑。往后,这‘清欢’便只属于你,可好?”


子颜睫毛轻颤,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唐清欢望着这笑意,鬼使神差追问:“方才你还想说什么?”


“你生得高,却还不及陛下,” 子颜目光掠过他肩头,又缓缓落回,“但我总觉得,你还能长得更高些。”


“不许再想你那个‘陛下’!” 唐清欢突然沉下脸,语气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醋意。子颜倒是罕见地顺从,轻轻 “嗯” 了一声,还朝他乖巧点头。唐清欢心头微动,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子颜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我们现在在哪儿?我怎么感觉,上面已经不在鬼王谷的范围了?”


唐清欢凝神静气,运起神力探查四周,也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身处的洞穴,远比鬼王谷地下的通道更加错综复杂。“听说平州城西的地下,从这儿一路延伸,能直通起州。西威军退守鬼王谷,不就是因为秋清河设的边界陷阱,被你们破了?”


“我听说,是有降卒献出了布防图。”


子颜蹙眉摇头:“这事太蹊跷。秋将军的布防图,哪是普通士兵能拿到的?若祗项军队内部有问题,何必急着引你们进鬼王谷破阵?”


“你啊,总爱把人想得太复杂。说不定就是巧合呢?” 唐清欢无奈地笑了笑。他性子随性,习惯依赖他人,可子颜不同,凡事都要反复推敲,仿佛只有把一切算尽,才能安心。


子颜忽然凑近岩壁,指尖拂过表面凝结的冰层:“清欢,你看这些石壁,地下深处不该有积雪,地面却又干燥如常,不觉得奇怪吗?” 唐清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晶莹的冰壁蜿蜒向两侧,冰层之下竟不见半点岩石的踪影,“这石壁,好像全是冰筑成的。”


“难道上方是地面的石缝?” 两人对视一眼,刚准备继续探查,突然同时僵住。


“东面三阵都破了!”


子颜立刻转身:“我得回去!耀锐说有急事。若这三阵落入你父亲手中,大梁阵就成了最后防线。现在荀涛已死,我必须去镇守。”


唐清欢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子颜苦笑解释:“放心,神宫有言在先,不会插手战事。我只是去看着,不会违背约定。”


大梁阵营帐内,副将、参将们挤作一团。从清晨荀将军和彭将军失踪,神守子颜追踪而去,到如今神守归来,众人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下。子颜坐在帐中主位,听下面参将汇报情况,同时暗暗观察,帐里至少一半人信奉闻一教,还有不少懂法术的。他安抚众人,说已派人去洞穴取回荀涛尸首,随后让大家回阵坚守。


等人都走了,子颜只留下耀锐,问他召回自己的原因。耀锐拿出宝匣,告知京中消息:陛下听说腾文礼进攻东面三阵,早就写信催促子颜回复。子颜打开宝匣读信,发现信中只有一件事:陛下质问他为何还不去赵立魏军中,留在鬼王谷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