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正常的平静
几个披麻戴孝的亲戚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神情悲戚。^优·品\暁-税?蛧^ ′蕞!芯*漳_节^耕-歆^快`
穿着白色孝服的身影在灵棚内外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纸钱的气味。
洛夏的目光被灵棚前一个穿着重孝的身影吸引住了——正是林婉秋。
好久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些，一身素白的麻布孝服衬得她肌肤愈发苍白。
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
她没有像其他亲属那样悲戚，只是静静地跪在供桌旁的草席上，低垂着眼帘，往火盆里一张张地添着纸钱。
火光明灭，映照着她精致却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有一种异样的美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王经理带着几人走上前，在灵前恭敬地鞠了三个躬。
洛夏跟着行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林婉秋身上。
王经理作为代表，将装着份子钱的白包递给旁边主事的亲戚，低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林婉秋这时抬起头，看向他们。
她的眼睛很漂亮，但此刻里面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没有太多悲伤的波澜。
她站起身，对着几人微微躬身：“谢谢几位大哥，能来送我妈最后一程。”
当她的目光落在洛夏脸上时，停顿了一下，轻声道：“洛大哥，谢谢你……我听我妈说过，你经常帮她。”
洛夏的脸有点发烫，连忙摆手：“没……没什么，应该的。”
被当事人点破自己那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心思，让他有些窘迫。
但他更注意到林婉秋此刻的状态——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像刚刚失去至亲的人！
趁着王经理他们和主事人寒暄的间隙，洛夏忍不住走近林婉秋几步，压低声音问道：“你……你还好吧？阿姨她……走得太突然了，你……节哀顺变……不是……是……”
林婉秋好像知道洛夏说的什么意思，她沉默了片刻，抬起那双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眼睛，看向燃烧的火盆，声音轻得像飘散的烟灰：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墈!书~屋¨暁￠说￠蛧+ ?更¨芯,最,筷^”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我小时候就很内向，不爱说话，到了高中……更是被一些同学欺负。
他们笑我，孤立我，往我课桌里塞……塞脏东西。”
她的语气没有波澜，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手指却无意识地揪紧了孝服的衣角。
“我受不了，很害怕，不敢去学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妈妈也不想见。
那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痛苦像潮水一样要把我淹没了。”
她微微蹙眉，似乎在回忆那种久违的、几乎被她遗忘的感受。
“妈妈带我去看了好几家大医院，医生说是抑郁症，开了很多药，很苦。我吃了，但好像没什么用，那些痛苦和恐惧还是在身体里，沉甸甸的。”
“后来……妈妈听村里人说，有座庙很灵验，就去了。求回来一道黄纸符。当着我的面烧成灰，化在水里……”
林婉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哄着我喝了下去。那味道……很奇怪，带着灰烬的焦糊味。”
“然后……”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困惑：“事情就变了。,2?0￠2!3!t*x·t,.+c/o?m￠那些像石头一样压在心里的痛苦、恐惧、悲伤……它们好像……被抽走了。不是消失了，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我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不再害怕出门，也能和人说话了，甚至能对着那些欺负过我的人笑。妈妈很高兴，觉得是神符显灵了。”
她抬起头，看向洛夏，眼神复杂：“但这还不是全部。
洛大哥，你知道吗？后来我发现，我不只是自己的负面情绪没了。别人在我面前难过、生气、痛苦的时候，我好像……也能感受到。
不是普通的同情，是那种情绪本身，会像一阵风，或者……像一股冰冷的水流，流进我的身体里。
然后，那个难过的人，他就慢慢平静下来了。”
林婉秋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描述，她的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在我自己感觉，我的身体里……好像住进了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或者说，像装了一个‘收集器’。
它专门收集这些……负面的东西。悲伤、愤怒、恐惧、痛苦……只要是负面的情绪，在我周围，就会被它吸走，存进我这里。”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陈述感：“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真正感受过‘痛苦’是什么滋味了。
再难过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收集器’也会立刻把新产生的负面情绪吸走，我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在看自己的遭遇，心里……一片空白。”
她重新看向燃烧的纸钱，火光在她平静的眼眸里跳跃：“以前，我和妈妈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是神符救了我。可是现在……”
她的声音低
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妈妈走了，就在我面前。我知道我应该很难过，应该撕心裂肺地哭，应该痛不欲生……
可我心里，只有一片麻木的平静。那个‘收集器’……它把本该属于我的、最深的痛苦，也吸走了。洛大哥，你说……这真的还是好事吗？”
洛夏听得心头剧震！
他终于完全理解了昨晚李阿姨魂体那句“现在看来，也未必是好事”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那所谓的“神符”，根本不是治愈，而是将林婉秋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无法自主关闭的“负能量收集器”！
它剥夺了她感受和表达深度痛苦的能力，让她在至亲离世时，都成了一个情感上的“空心人”！
这哪里是救赎？这分明是另一种更残酷的囚禁！
“洛大哥，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林婉秋突然又问道。
洛夏心头猛地一跳！
他当然信！他都打过不少了。
但他只能含糊道：“这个……不好说，半信半疑吧。”
林婉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信。因为……我妈走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确定的飘忽：“我看到……有什么东西，把我妈的……魂，带走了。
我想去拉她，可是……拉不住。而且，我觉得，我妈的死……不正常。”
她看向洛夏，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联系到我自己的情况……我总觉得，当年我妈去求那道符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我想……弄清楚。”
洛夏瞬间想起了昨晚“李阿姨”的托付！
原来是指这个！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婉秋，如果你信得过我，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
林婉秋看着洛夏认真的眼神，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拿出手机：“加个v信吧，洛大哥。”
两人互加了v信。
这时王经理那边也寒暄完了，招呼洛夏准备返程。
…
回去的车里，气氛比来时沉重了些。
开了一段路，坐在副驾的大刘才打破沉默，半开玩笑地对洛夏说：“夏啊，行啊你！刚才跟人家姑娘聊得挺热乎的。我看那姑娘对你印象不错啊！”
后座一个保洁大姐也笑道：“就是就是，本来咱们递了白包就该走的，看你们聊得投入，王经理都不好意思催了！”
开车的王经理也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洛夏，语重心长地说：“小洛，婉秋这姑娘，模样好，性子看着也稳当。
现在她妈走了，就剩她一个人，挺不容易的。你要是真有意思，就多关心关心，努把力追追看。成了，咱们物业的兄弟也能多照应照应她。”
洛夏被同事们调侃得老脸一红，心里虽然对林婉秋确实有好感，也答应了帮忙，但嘴上还是习惯性地虚伪推脱：“哎呀，王经理，刘哥，你们说啥呢！
人家刚没了妈，我哪能想那些！就是……就是看人家可怜，能帮就帮点……”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着林婉秋那双平静的眼睛，还有她说的那句“我妈的死不正常”。
这趟吊唁，似乎揭开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复杂的谜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