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鱼饵

翌日,天色微明。/0.0~暁+说`网¢ ?首^发\

吕不韦早已起身,独自一人立于客栈的露台之上,晨风吹动他宽大的袖袍。

他没有看日出,而是俯瞰着脚下这座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港口城市。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转身回房,对着早已等候在外的盛秋,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去码头,装车,南下。”

盛秋一夜未眠,双目之中布满血丝,他上前一步,声音压抑:“先生,去往何处?”

吕不韦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了南方,只说了两个字。

“全州。”

申安港码头,那艘巨大的福船旁,气氛肃杀。

二百名换回了黑色劲装的破浪军士卒,如同沉默的铁壁,将整艘船和周围数十丈的区域隔绝开来。

盛秋站在跳板前,脸色冷硬,对着身后的锦衣卫沉声下令。

“卸货!”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六十辆四轮重载马车,被挽马拉拽着,发出一阵阵“吱呀”的声响,缓缓靠拢。

锦衣卫们两人一组,动作整齐划一地走进船舱,将一只只由黑铁木打造、边角包裹着铜皮的巨大货箱,抬了出来。

那箱子看起来不大,却异常沉重。`三~8\看_书.惘* ?追¨醉?歆~章-结*

即便是力能扛鼎的锦衣卫,在抬起它时,手臂之上也不由自主地青筋贲张,脚步也变得异常沉重。

“咚!”

第一只箱子被稳稳地放在马车之上,发出一声沉闷到极致、金属与木板碰撞的巨响。

这声巨响,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瞬间吸引了码头上所有人的注意。

那些无所事事的力工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伸长了脖子,向这边张望,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揣测。

“乖乖……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玩意儿?听这动静,怕不是一整箱的铁疙瘩吧?”

“铁疙瘩能值几个钱?我看啊,是铜!从北边运来的铜锭!”

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力工,吐掉嘴里的草根,酸溜溜地说道:“铜个屁!你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没看到人家那箱子的用料吗?黑铁木包铜角!那是运送金银才有的规格!这一箱子,怕不是……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嘶——”

周围响起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灼热起来。

盛秋听着那些越来越不堪的议论,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走到吕不韦身侧,低声进言:“先生,人多眼杂,财不露白。~e~z?k/s,w·.?n~e^t*不如……让弟兄们加快速度,或者等到夜里再行装运?”

“不必。”

吕不韦看着那些眼神灼热的力工,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越是遮遮掩掩,越是惹人生疑。莫不如,大大方方的。”

他对着盛秋抬了抬下巴:“去,把昨天那个工头找来。告诉他,我雇五十个力工,帮我们装车。工钱,按市价的三倍算。”

盛秋一愣,但还是躬身领命。

不多时,昨天那个工头便被带了过来。当他听到有活干,而且工钱还是三倍时,那张黝黑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点头哈腰,千恩万谢。

很快,五十名被挑出来的、最孔武有力的力工,在锦衣卫冰冷的监视下,兴奋地冲上了福船。

“给我盯紧他们,谁敢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格杀勿论!”

“是,大人!”

然而,当他们亲手抬起那箱子时,才明白这钱拿得并不轻松。

“嘿……哟!”

六名力工合力,喊着号子,脸憋得通红,手臂上的肌肉如同虬龙般坟起,才勉强将一口箱子从船舱里抬了出来。箱子与甲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我的娘诶……这……这里面装的,果真是银子!”一名力工喘着粗气,小声对他身边的同伴惊呼,声音里满是震撼。

另一名力工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精光:“废话!不是银子能有这么沉?你没看船舷上挂着的旗号吗?金蟾商会!那是丞相大人的产业!”

“嘘……小声点!”最先开口的力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名锦衣卫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吓得他连忙闭上了嘴,“管他装的啥,咱们拿钱干活,别多事,那不是咱们能惦记的。”

整个码头,一边是热火朝天的装运,另一边却是冰冷肃杀的监视。

六十辆马车排成三列长队,锦衣卫们如同最高效的工匠,指挥着力工们将一口口沉重的箱子精准地安放在车板之上,再用粗大的缆绳层层捆绑固定,最后盖上厚重的油布。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快而不乱。

吕不韦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负手立于一旁,饶有兴致地与那工头闲聊起来。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爷,您好耳力

!”工头受宠若惊,连忙回答,“我老家是全州的,那边地薄,山贼又多,实在是活不下去,这才跑出来讨生活。”

“全州?”吕不韦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可是个穷地方啊。”

“何止是穷!”工头一提起老家,便是一肚子的苦水,“那就是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官府不管,朝廷不问,大大小小的山头,盘踞着几十伙山贼!别说行商了,就是本地人,晚上都不敢出门!也就咱们这些穷得只剩下一条烂命的,才敢从那边的山路走,能省下不少关税。”

吕不韦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

就在此时,远处码头的另一头,几名身穿南离水师制式皮甲的士兵,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们腰间挂着弧度夸张的弯刀,脚下踩着沾满泥污的牛皮短靴,走路的姿态带着一股子海盗般的姿态。

为首的队率,脸颊上有一道蜈蚣般的刀疤,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走,过去看看。这码头,是咱们的地盘。不管是什么鱼,都得给咱们……留下几片鱼鳞!”

“头儿,你看他们那阵仗,不好惹吧?”一名年轻的士兵有些迟疑。

“不好惹?”刀疤脸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军服,“在这申安港,还有比咱们水师更不好惹的?再说了,你看那领头的,一个穿得跟绸缎庄老板似的胖子,一个小白脸,带着一群护卫,能有多大本事?咱们只是过去‘问候’一下,收点茶水钱,他们还敢动手不成?”

几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朝着吕不韦的车队,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