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二苏监察
御座之上,赵昕看着下方群情汹涌的臣子,这一次他没有慌乱,只是沉默。/x?i`n_k′a!n-s′h!u?w,u..*c^o,m_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数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时,父皇赵祯还在。
就在福宁殿的暖阁里,兄长沈瑜第一次向父皇,也向他,描绘了“摊丁入亩”的宏伟蓝图。
他记得,兄长当时说,我大宋之病,非在兵弱,而在民贫。
民贫,则国弱。
而民之所以贫,皆因赋税之不公。
宗室、官宦、士绅坐拥天下万顷良田,却不纳一粟。
而贫苦百姓,身无立锥之地,却要承担繁重的丁口徭役。
“若行此法,”他记得兄长当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则国库之充盈,可增十倍。百姓之负担,可减七成。不出二十年,我大宋,必将是前所未有之盛世。”
他也记得,父皇当时的反应。
那位仁慈了一生的君主,在听完之后,长久地沉默着。
最后,他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怀瑾,你的想法,是好的。朕,知道。”
“但是,你看不到吗?”父皇指着殿外,那片沉沉的夜色,“这大宋的天下,是朕的,也是满朝文武,天下士绅的。他们,是我大宋的根基。行此新政,便是要与他们所有人为敌。_d.i.n/g.d`i-a_n/s¢h!u.k¨u\.?c.o/m?这天下,会大乱的。”
“朕,不能冒这个险。朕的江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他走过来,将手放在兄长的肩上。
“怀瑾,你这个想法太超前了。先...收起来吧。或许,将来有一天,会有一个地方,能让你试一试。”
…………………………
“官家!请立刻下旨,驳回秦王此等乱政之言!”
富弼的嘶喊声,将赵昕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看着下方那些神情激愤,将“摊丁入亩”视作洪水猛兽的相公们,又想起了父皇当年的那声叹息。
一个地方...
一个能让他试一试的地方...
原来,兄长他,从一开始就己经想好了。
他此番西征,要的,根本就不只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
他要的,是一片崭新的,不受任何祖宗之法束缚,可以任由他大展拳脚的试验田!
赵昕缓缓地站起身。
“诸位相公,稍安勿躁。”
“西平府,乃新附之地。其民,非我旧有之民。其俗,非我中原之俗。其地之士绅,亦非我大宋之士绅。”
“祖宗之法,自有其度。秦王之新政,亦是为国分忧。·午^4!看·书^ *已`发_布+罪~新_漳?劫!”
“朕以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可,试行之。”
“什么?!”
“官家三思啊!”
赵昕却没有给他们继续争辩的机会。
他知道,此时此刻,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然,”他的话锋一转,“此等新政,干系重大,朝廷亦需遣重臣,前往西平府,加以...‘协助’与‘观政’。”
听到“观政”二字,富弼与韩琦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派人去,至少意味着朝廷还能保留一部分监督与制衡的权力。
他们立刻开始在心中盘算,该派谁去,才能最大程度地看住沈瑜那只己经脱缰的手。
然而,赵昕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阶前这几位权势熏天的宰执,而是越过了他们,落在了队列中后方两道身影上。
“朕以为,此新政,利弊如何,不在于我等今日在殿上之空谈,而在于其将来在西平府之实效。”
“欲知实效,需有公心之人,明察之士,亲往观之,亲笔记之。非但要记其政令,更要记其民生,记其风物,记其得失。”
“翰林学士苏轼,集贤殿校理苏辙。”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苏轼?苏辙?
为何是他们?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这苏氏兄弟,乃是当今文坛最耀眼的新星。
其兄苏轼,诗词文章,冠绝天下,性情豪放,交游广阔,在士林之中,声望之隆,一时无两。
其弟苏辙,亦是才华横溢,为人更是沉稳持重。
可他们,终究是翰林院与集贤馆的词臣,是文人,是诗人。
让他们去“观政”?还是去关乎国策大计的西平府?这...这不是胡闹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谁不知道这俩人跟沈瑜关系好???
富弼与韩琦,更是彻底愣住了。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皇帝的这步棋。
这算什么?派这俩去给沈瑜当监军?这非但起不到任何制衡的作用,反而更像是一种姿态?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苏轼与苏辙己然出列,躬身行礼。
“臣在。”
赵昕看着下方那两个同样年轻的身影,继续道:“苏学士文采风流,名满天下,其文可昭后世。苏校理心思缜密,持论稳重。朕命你二人,即刻启程,前往西平府,为朝廷观政。凡秦王新政之一切,事无巨细,皆需记录在案,以备将来国策之考量。不必修饰,不必揣摩上意。朕,只要你们写下,你们亲眼所见之实情。”
苏轼的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当然反对“摊丁入亩”。
此法太过激进,与他所信奉的儒家缓和之道,背道而驰。
但是那是沈瑜的想法,他内心一首认为这个大哥尝尝能给世人惊喜。
现在,皇帝却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任务。
去亲眼看看。
去亲手记录。
这其中蕴含的信任与分量,让他一时间,竟忘了所有的政治立场。
“臣...苏轼(苏辙),领旨。”
………………………………
朝会,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中,散了。
富弼与韩琦走出殿门时,依旧是一脸的茫然。
他们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皇帝这最后一步棋,究竟是何用意。
而御座之上,赵昕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
他想起了兄长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昕儿,若他们不信,便让他们,亲眼去看。若他们不服,便让这天下最有才情的那支笔,去写。写到他们,不得不服。”
赵昕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兄长,”他喃喃自语,“你用火炮,去征服西夏的土地。朕,便用这天下最负盛名的一支笔,去征服士大夫的人心。”
“朕倒要看看,当子瞻亲眼看到那新政之利,亲眼看到那万千流民皆有其田,他笔下,会写出怎样的文章来。”
“是痛斥,还是...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