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阳谋真的是最伟大的谋略

葫芦川的战场,在黎明到来之前,终于彻底归于沉寂。^零¨点_看_书- !已¨发?布/最`辛*章+节_

神机营的士兵们沉默地收敛着己方阵亡将士的遗骸,将缴获的西夏兵甲堆积成山。

万余具西夏人的尸体,则被集中挖掘出的巨大土坑掩埋。

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在山谷间久久不散。

中军帐内,漫咩被两名神机营的甲士押着,站在中央。

他身上的甲胄己被卸去,只留下一身被血污浸透的内衬,他没有反抗,只是抬着头,用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主位上的沈瑜。

“要杀便杀,何须多言!”漫咩的声音沙哑,带着战败者的不甘。

沈瑜没有看他,他正低头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着一柄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西夏弯刀。

“给他松绑。”沈瑜淡淡地吩咐。

“殿下!”一旁的游师雄忍不住开口,“此人乃西夏悍将,穷途末路,恐其...”

“松绑。”沈瑜重复了一遍。

两名甲士对视一眼,还是上前,解开了捆在漫咩身上的绳索。

“上茶。”沈瑜又道。

一名亲兵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砖茶,放在漫咩身前的地上。

漫咩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愣住了。

他想过无数种结局,被羞辱,被虐杀,被斩首示众,却唯独没想过,对方会给他松绑,还给他上茶。.五¢4.看?书/ ,庚?新/嶵¨哙_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沈瑜这才抬起头,他将那柄擦拭干净的弯刀放在桌上,推向漫咩的方向。

“我不想做什么。”沈瑜看着他,“我只是想让你活着回去。”

“什么?”漫咩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死了的漫咩,不过是一具尸体,是我军功簿上一个不起眼的名字。”沈瑜缓缓说道,“但一个活着的漫咩...却是一把可以撬动兴庆府的刀。”

他看着漫咩眼中闪过的惊疑,继续道:“你以为,你此番兵败,全军覆没,回到兴庆府,没藏讹庞会如何待你?”

漫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会杀了你。”沈瑜替他给出了答案,“一个葬送了两万精锐的败军之将,留着何用?杀了你,既可以向朝野交代,又能将战败的罪责尽数推到你一人头上,更能...让他彻底安心。”

沈瑜站起身,走到漫咩面前,声音压得极低:“你本是西夏宿将,位在没藏讹庞之上。他专权之后,明升暗降,夺了你的兵权,你心中...当真没有半分怨怼?”

漫咩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死死地盯着沈瑜。

“你我都知道,西夏真正的主人,并非御座上那个年幼的李谅祚。”沈瑜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漫咩的心上,“前年,没藏讹庞借故杀害李谅祚乳母之夫高怀正和毛惟昌,并诛其全家。+求/书-帮^ .哽!芯.最*筷~当时,年幼的官家曾亲自出面劝阻,结果如何?讹庞听了吗?”

“他没听。”沈瑜自问自答,“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驳了官家的面子。他是在告诉所有人,这西夏,他说了算。你们的陛下...不过是个傀儡。”

漫咩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些事,他当然知道。

但他能如何?西夏这一片地方,情况太复杂了。

要说西夏现在的这种奇怪朝局,其实还是种世衡这位离间高手的手笔。

这没藏太后,是李元昊的大臣野利遇乞的老婆,但是,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被种世衡的离间计弄死了。

野利家还剩个妹妹,也就是李元昊的皇后,她觉得自己兄弟都死了,得让李元昊对他们的遗孀好一些。

李元昊当即同意,把没藏氏迎入宫中。

没藏讹庞被升为国相,但是他是没机会掌握朝政的。

结果李元昊和没藏氏私通,还生了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李谅祚。

恰好李元昊还把自己儿子宁令哥的老婆抢走了。

那没藏讹庞就有了操作空间了,他先撺掇宁令哥刺杀李元昊,然后又背刺宁令哥,等李元昊死后,国相加太后的组合推举李谅祚为帝,谁敢不从?

“一个被权臣架空的君主,一个手握重兵却被猜忌的败将。”沈瑜看着他,“漫咩将军,你觉得,在兴庆府,你们二人,谁才是天然的盟友?”

“我放你回去。你带着残部,回到兴庆府。你可以告诉没藏讹庞,是我沈瑜的神机营击败了你。你也可以告诉他,我大宋的新式火器,威力无匹,非人力可挡。”

沈瑜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更可以...将这柄刀,连同你在葫芦川的所见所闻,亲手呈给你们那位年轻的官家。告诉他,弱肉强食,从来不是天经地义。告诉他,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需要的不是忍耐,而是...比敌人更锋利的刀。”

漫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沈瑜,又看了看那柄弯刀,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

浪。

他终于明白了。沈

瑜不杀他,不是仁慈,也不是炫耀。

他是在给他一条路,一条通往兴庆府权力斗争漩涡中心的路。

他要让自己,成为插入没藏讹庞与李谅祚之间的一根刺。

这是一招阳谋。

一招他明知是计,却又无法拒绝的阳谋。

因为沈瑜说得对,他若就此回去,必死无疑。

唯有...投靠那位同样被压制得喘不过气的年轻君主,与他联手,扳倒没藏讹庞,方有一线生机。

“你...”漫咩张了张嘴,“你为何要帮我?”

沈瑜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

他看着漫咩,最后说道:“你可以走了。带上你的亲卫,带上你的刀。至于如何选择,那是你自己的事。”

漫咩沉默了许久,他缓缓站起身,拿起桌上那柄弯刀,重新插入腰间的刀鞘。

他没有再看沈瑜,只是对着他深深一揖。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中军帐。

……………………

游师雄和种谊看着漫咩带着数十名残兵离去,眼中满是困惑。

“殿下,就这么..放他走了?”

“嗯。”沈瑜点了点头,“一颗种子己经埋下,至于能长出什么,就看兴庆府的风水了。”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抬头望向了渭州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神色古怪地跑了过来。

“殿下!渭州方向...来了一队人马!是...是青唐羌的旗号!”

沈瑜的眉头挑了一下。

他快步走出营地,登上高处。

只见远处的官道上,一队羌人骑兵正缓缓向这边行来。

队伍的最前方,有两人并辔而行。

其中一人,正是被软禁多日的王韶。

而另一人...

沈瑜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那人正是青唐羌的首领,俞龙珂。

只是此刻,这位桀骜不驯的羌人首领,并未骑在马上。

他走在最前方,双手被一根粗麻绳反绑在身后,绳子的另一端,牵在王韶的手里。

他竟然....自己把自己绑了,前来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