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又是一年除夕夜
昭治二年的除夕，终究是来了。`幻-想?姬/ `追?醉?歆/漳?踕-
汴京内外，处处挂上了簇新的宫灯，透着新年的喜庆。
只是这份喜庆，与往年相比，总显得有些刻意，也有些沉重。
“夫君，”赵徽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将一件厚实的狐裘大氅披在沈瑜身上，“夜里风大，仔细着凉。”
沈瑜回过身，握住她冰凉的手：“你怎么出来了？”
“等你。”赵徽柔看着他，“宫里派人来催了第三回了。母亲和昕儿都在等着我们去守岁。”
沈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福宁殿内，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暖阁，只是感觉比往日空旷了许多。
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沈瑜看着宫人们来回穿梭，他们的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脚步却比往年更快，也更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他知道，他们怕惊扰的，是这座宫城深处，那尚未散尽的哀思。
去岁国丧的素白还未在人们记忆中完全褪色，新年的朱红便己匆匆覆盖上来。
沈瑜想起了几年前，他第一次在宫中守岁时的情景。
殿内温暖如春，君臣家人围坐，笑语晏晏。
沈瑜会兴致勃勃地讲些民间的趣闻，张贵妃会娇嗔着与他斗嘴，苗娘子含笑看着，赵徽柔的眼中满是少女的娇憨，而赵昕，还是那个会躲在他身后，偷偷拿果子吃的小不点。
那时的天，似乎也比现在更高，更暖。￠精`武_小￠说￠枉¨ +嶵^欣?蟑!节￠庚_芯?快,
如今，物是人非。
福宁殿的偏殿内，今夜的守岁家宴，显得格外冷清。
御座己换了主人。
新君赵昕端坐其上，那张龙椅对他而言，显得太过宽大。
他的面前，案几上摆着几碟简单的果子和一碗未动的汤圆。
他努力地想做出轻松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
曹太后与苗娘子分坐两侧，皆是神情黯然。
再往下，便是沈瑜与赵徽柔。
桌案上的菜肴依旧精致丰盛，但谁也没有多少胃口。
“昕儿，”苗娘子为儿子夹了一块软烂的鹿肉，声音轻柔，“多吃些，这些日子为国事操劳，都清减了。”
“谢母后。”赵昕点了点头，拿起银箸，却只是拨弄着碗。
曹太后看了一眼，缓缓开口：“官家登基未久，勤于政务，是好事。然亦需保重龙体，方是社稷之福。”
“儿臣谨记太后教诲。”赵昕恭敬地回答。
赵徽柔看着弟弟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她看向沈瑜，用眼神示意他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一下这压抑的气氛。
沈瑜会意，他端起酒杯，站起身。
“官家.....”他刚开口，就被赵昕打断。
赵昕摇了摇头道：“在殿外，我是官家。`微`趣^小,税·网! ′免\废_越¨黩_在这里，你永远是我哥。”
众人都是一愣。
苗娘子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眼圈又红了，她强笑着，拿起公筷，为每个人碗里夹了一颗汤圆。
“吃吧，守岁的汤圆，吃了...便又长一岁了。”
赵徽柔低头，小口地吃着，却尝不出半分甜味。
赵昕拿起勺子，舀起一颗，送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他看着主位上那个空空如也的位置，喃喃道：“去岁此时...父皇还在这里。他还亲手喂了我一颗，说...说吃了汤圆，就不是孩子了，要学着替他分忧...”
赵昕声音哽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滴在碗里。
苗娘子再也忍不住，别过头去用帕子捂住了嘴，肩膀微微耸动。
赵徽柔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沈瑜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亦是酸楚难当。
他想起了那个看似温和，实则将所有重担都一肩扛下的老人。
也想起了那封遗诏的最后。
“怀瑾，”似乎耳边传来赵祯的声音，“朕累了，想歇一歇了。这江山，这孩儿，都交给你了。勿念。”
沈瑜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身。
“此杯，敬大行皇帝。敬他一生为国为民。”
赵昕看着沈瑜，缓缓抹去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敬父皇，”他哽咽道，“敬...大宋。”
苗娘子与赵徽柔这才止住了哭泣，各自举杯。
守岁的夜，格外漫长。
这时，这顿饭才总算吃得有了些家的味道。
宴罢，宫人们撤下残席，换上新年的果品与茶点。
按照惯例，接下来便是守岁闲话的时刻。
几人没有再多言语，只是静静地坐着，偶尔聊起一些赵祯生前的趣事。
说到他为了吃一碗羊肉汤而忍到半夜，说到他因不忍踩伤宫里的青草而绕路，说到他因台谏官的首言而气得跳脚却从未真正降罪...
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
，倒是让那个离去的身影，再次变得鲜活而温暖。
赵昕走到沈瑜身边。
“哥，过了年，你要走吗？”
“嗯。”沈瑜点了点头，“军情如火，不能再拖了。”
“可是，西夏势大，神机营虽利，然毕竟是新军，你亲身犯险...”赵昕的脸上满是担忧。
“放心。”沈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自有分寸。倒是你，我走之后，这朝堂之上，便要靠你一人了。记住我与你说的话，多听，少言，多思，缓断。韩琦、富弼皆是国之重臣，可用其才，亦需防其专。包拯、欧阳修可为臂助。至于司马光他们...”
他顿了顿，“存异即可，不必强求。”
“我明白。”赵昕重重点头，“哥，你不在，我会学着自己做决定。朝堂之事，我会处置好。你只需平安回来。”
沈瑜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那个需要他时时护在身后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此去，务必...保重。”赵昕转过身，对着沈瑜，郑重地行了一个礼，“神机营，大宋的西北，皆拜托于你了。”
沈瑜没有避开，坦然受了这一礼。
“你们兄弟俩又在说什么悄悄话？”她笑着，自然地挽住了沈瑜的手臂。
赵昕看着姐姐和兄长，脸上露出了笑容：“没什么，让哥放心家里的意思。”
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子时将至，宫外传来了燃放爆竹的噼啪声。
三人走到殿前廊下，看着远处夜空中绽放的烟火。
去岁的烟火，似乎还未散尽。
那时，赵祯还在。
赵徽柔似乎感觉到了他心中的情绪，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握紧了他的手。
“怀瑾，”她轻声道，“新年了。”
“嗯，”沈瑜回握住她的手，看着那漫天烟火，缓缓道，“新年了。”
没有再多的言语。
烟火，在远处的夜空中次第绽放，将整座宫城照得亮如白昼。
三人并肩立于廊下，仰头望着那绚烂的烟火，都没有说话。
沈瑜一手牵着赵徽柔，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赵昕的肩上。
他看着那满天璀璨，心中默念。
官家，您看。
这万家灯火，这锦绣江山，我会替您守好。
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