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他只是一个年轻人罢了
大宋皇宫之内,垂拱殿偏殿之中。~白!马·书.院¢ +醉\新/蟑-踕/耕*新\哙¨
沈瑜跪在下面,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请旨。
“官家!臣沈瑜,请旨!率神机营五千新军,即刻南下广南西路!驰援狄帅,荡平交趾与甲峒蛮!为狄咏将军!为五百殉国英魂复仇!!”
赵祯看着沈瑜,那双曾经充满锐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几乎要滴出血来的仇恨。
赵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那扑面而来的悲愤堵的胸口发闷。
“胡闹!”一声断喝插了进来。
庞籍老爷子拄着拐杖,被内侍搀扶着,几乎是撞开了偏殿的门,王安石紧随其后。
老爷子须发皆张,平日里那点老顽童的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战场老帅的雷霆之怒。
他几步走到沈瑜身边,拐杖重重顿地,指着沈瑜的鼻子就骂。
“沈怀瑾!你给老夫清醒一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一头红了眼的蛮牛有什么区别?!率神机营南下?复仇?!你拿什么复?!拿你那五千只练了半年,装药都能把自己人炸死一半的新兵去复?!”
沈瑜头都没抬,只是说道:“庞相!神机铳之威,您亲眼所见!百步之外,铁甲可穿!只要阵列严整,弹雨如注,必能...”
“必能个屁!”庞籍毫不客气的打断。′如/文¢王¢ /蕪^错¢内¢容\
“老夫是见过火铳的威力,可老夫更知道练兵要多久,更知道战场是什么地方!那不是校场打靶,那是尸山血海,是瞬息万变,是血流成河,你那些兵,摸过几次真铳?放过几轮实弹?遇敌骑兵冲阵,烟瘴蔽目,他们会不会吓得扔掉火铳抱头鼠窜?!雨雪天气,火药受潮,他们会不会变成一群拿着烧火棍的活靶子?!狄青在南疆,面对的是交趾象兵,是甲峒蛮的山地伏击!你那套在平地上练出来的轮射阵法,进了山沟密林,使给鬼看?!”
王安石也上前一步,试图用理智浇灭沈瑜心头的复仇之火。
“怀瑾!庞相所言,句句肺腑!神机营初建,筋骨未成!此乃我大宋未来之希望,破局之利刃!岂能因一时意气,将其投入那南疆绞肉之地?!那是送死!是白白葬送!是让狄咏兄弟和那五百将士的血,白流得更多!!”
“那狄咏的血就白流了吗?!”沈瑜这才起身,带着崩溃般的哭腔,他指向南方吼道。
“他的头!现在还插在蛮酋的矛尖上!被那群畜生当球踢!当靶子戳!我的兄弟!他...他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看他的首级在蛮营里腐烂?!等着看那些畜生继续逍遥快活?!”
看着沈瑜崩溃的样子,庞籍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看^书′屋~暁′说*网· /埂′薪+醉_全?
“沈瑜!你给我听着!”
“战场之上,生死寻常!狄咏是好样的!他无愧狄家将门,无愧大宋军魂!他死得壮烈!但正因为他死得壮烈,他的血才不能白流!更不能被你拿去意气用事,填进那无谓的绞肉坑里!”
“你想报仇?想砍下申绍泰的脑袋?想踏平甲峒蛮的老巢?想把你兄弟的头颅风风光光接回来?!好!老夫也想!但这不是靠你现在带着一群半吊子去送死就能办到的!靠的是什么?!”
庞籍指向殿外神机营的方向。
“靠的是把那五千新兵,练成真正的铁军!练成一支令行禁止,火器精熟,能打硬仗,能啃骨头的虎狼之师!练到他们的火铳,能在黑夜里瞄准,能在象兵的冲锋面前,打出弹雨!练到他们的名字,能让小儿止啼!能让蛮酋闻风丧胆!”
“这才是对狄咏最好的祭奠,这才是真正的复仇,去碾碎他的敌人,去夺回他的荣耀,去洗刷他的耻辱!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把最后一点本钱也押上去,只为了图一时痛快!”
王安石也沉声道:“怀瑾!小不忍则乱大谋!庞相说得对!神机营,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是大宋未来的倚仗!更是...更是狄咏兄弟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能真正改变大宋军势的利剑,不能折在南疆!再给我们半年...把新兵练熟!届时,我王安石第一个请缨,随你南下,不踏平交趾,不斩下申绍泰狗头,誓不还朝!”
赵祯一首沉听着,看着沈瑜在庞籍和王安石的双重夹击下,从暴怒,崩溃,到挣扎,动摇。
此刻,他终于缓缓开口。
“沈卿..庞相,王卿之言,字字珠玑,皆是老成谋国之见。朕知你与狄咏情同手足,此痛锥心。朕...又何尝不痛惜?狄家满门忠烈,朕...”
他声音有些哽咽,强压下去才继续说道。
“然国之重器,不可轻掷。神机营,乃朕与你等心血所寄,亦是未来制胜之关键。朕...准庞相,王卿所奏。神机营,暂缓南下。”
他看着沈瑜那依旧紧绷、写满不甘和痛苦的脸,加重了语气:“但朕答应你!神机营成军之日,必以雷霆之势,南下荡寇!届时,朕要你沈瑜,亲率此军,为狄咏!为所
有殉国将士!讨还血债!以贼酋之首级,祭奠英魂!此乃…朕之承诺!”
沈瑜那挺首的脊梁终于微微佝偻下去。
这一刻,赵祯,庞籍,王安石,甚至殿内侍立的内侍们,才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一个一首被他们忽略,或者说被沈瑜过于耀眼的功绩所掩盖的事实。
眼前这位立下不世之功的三元状元驸马爷,这位出使大理,折服辽主,发明酒精香水,组建神机营,诗词文章震动汴京的天纵奇才。
他终究...只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啊!
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智慧,胆魄和担当,但他也同样有着这个年纪无法避免的血气上勇,有着对挚友猝然离世的锥心之痛和不顾一切的复仇冲动。
他不是算无遗策的神祇,他只是一个年轻人。
沈瑜没有再说话。
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对着御座上的赵祯,深深的躬下身。
“臣...失态了。臣...告退。”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沈瑜走出皇城,抬起头,望向南方。
兄弟...
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
等我..
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