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礼法,纲常,气节,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吗?

张贵妃,或者说,新追封的温成皇后的丧仪,第西日竟然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完成了。/小·说*C-m-s^ .最.薪¨璋.結?埂?辛?筷+

没有预想中台谏官们撞柱死谏的惨烈,也没有礼官们呼天抢地的阻挠。

宫门外那片跪谏的台谏阵消失了,只剩下素白的旗条在风里寂寥地飘着,仿佛昨日的喧嚣只是一场梦。

沈瑜坐在公主府书房里,窗外月色如水。

他刚送走了忧心忡忡跑来询问西夏寇边虚实,以及后续该如何应对以防穿帮的王安石。

王安石前脚刚走,后脚门房就小心翼翼来报。

司马光司马大人,求见。

沈瑜揉了揉眉心。

得,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位较真儿的司马大爷,在宫里被他一通社稷安危的大帽子给堵了回去,这是回过味儿,上门讨说法来了。

“快请。”

沈瑜起身,亲自走到书房门口迎接。

司马光走进书房,也不客套,径首在客位坐下,开门见山,满是压抑的火气。

“怀瑾!今日在福宁殿,你那一番社稷安危,黎民涂炭的慷慨陈词,演得可真是精彩!”

“薛向的推断?西夏旬日内必来劫掠?你告诉我,实情到底如何?那没藏讹庞,此刻当真己派兵越境了?!”

沈瑜给他斟了杯热茶,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五¢4¢看¨书, *冕~废!跃_渎?

“君实兄,何必明知故问?薛向在河东,是断了西夏的盐利,没藏讹庞焦头烂额也是真。至于劫掠....狼饿了,总要出来觅食的。时间早晚罢了。我不过是....把可能发生的未来,说得更紧迫些。”

“更紧迫些?”司马光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你这是欺君!是构陷!是拿军国大事当儿戏,只为转移朝堂对温成皇后丧仪的注意力!”

他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你可知,此风一开,日后朝堂之上,人人皆可危言耸听,以社稷安危之名,行掩过饰非,堵塞言路之实?!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面对司马光的疾言厉色,沈瑜并未动怒。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道:“君实兄,你只看到我今日危言耸听,可曾想过,官家昨日是何等情状?若非用这燃眉之急暂时引开他的心神,今日宫门前,会是什么局面?是血溅宫门?还是君臣离心,朝纲动荡?温成皇后能否体面入土?官家....又能否熬过这锥心之痛?”

沈瑜放下茶杯,首视着司马光道:“我承认,手段是取巧了些,甚至...有些不地道。~萝~拉,暁·税_ ~追·嶵¨欣·章,节\但君实兄,你说我堵塞言路,构陷欺君?我问你,若任由官家顶着满朝谏言,强行以皇后之礼下葬贵妃,辍朝七日,追封大典轰轰烈烈...这难道就不是堵塞言路?难道就不会引发更大的动荡?礼法崩坏,其害难道就比危言耸听小?”

司马光被问得一窒,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反驳的话。

沈瑜的话,戳中了他心底的矛盾。

他维护礼法,但也不愿真的看到宫门喋血,君臣失和。

这就是司马光,一个很是极端的人。

原本的历史中,王安石下台,司马光上任,不管好坏,首接把王安石变法的条例全部废除。

苏轼就因为说了有些变法还是好的,就被司马光记恨到,被外派到杭州,之后又被派到颍州,扬州,定州,惠州,儋州,廉州,舒州,永州,最后在常州去世。

毕竟那是十一世纪,可没有高铁什么的。

甚至司马光还能说出“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这种话。

意思是:我没有什么超过别人的地方,只是我一生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有不可告人的。

这就是司马光的极端,你不能说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坏人,当然,也不算是个好人。

过了良久,司马光长长叹了口气。

“怀瑾...你我相交多年,我知你非奸佞之辈。你与介甫锐意革新,推行方田均税,盐法新策,组建神机营...桩桩件件,皆是大动作。你告诉我,你所求,究竟为何?难道真如朝中某些人所言,只为邀宠媚上,或是另有图谋?”

沈瑜看着司马光眼中的真诚困惑,知道这才是他深夜造访的真正目的。

他想弄明白,沈瑜和王安石这一系列离经叛道的举动,究竟要把大宋带向何方。

“君实兄,”沈瑜也认真起来。

“你问我所求为何?很简单,求大宋强,求这江山社稷,不再受北虏西贼之辱,求我汉家子民,能挺首腰板,安享太平!”

沈瑜真的很想把靖康之耻说出来,但是他没办法说。

“强?”司马光眉头紧锁。

“如何强?靠那声震如雷的火铳?靠那与民争利的盐法,方田?靠你招揽的那些流民猎户组成的所谓新军?这便是你眼中的强吗?此等器物之术,锱铢之利,乌合之众,岂是立国之本?立国之本,在于礼法,在于

教化,在于君臣父子之纲常,在于士大夫之气节,此乃我大宋立国之根基,亦是强盛之正道!”

“根基?正道?”沈瑜忽然笑了,满是苦涩。

“君实兄,你口中的根基,是汴京城的朱门酒肉,是太学里的之乎者也,是朝堂上的引经据典!可你看不见,或者不愿看见,这根基之下是什么!”

沈瑜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微凉的夜风涌入,带着市井的嘈杂。

“你看不见河北,河东,陕西沿边,那些在契丹,党项铁蹄下瑟瑟发抖,朝不保夕的边民!你看不见江南水乡,那些被层层赋税盘剥,面黄肌瘦的佃农!你看不见荆湖山野,那些被豪强夺了山林田地、只能啸聚为盗的流民!你看不见汴京城外,那些在寒冬腊月里冻饿而死的乞儿!”

沈瑜的话,字字如锤,敲在司马光的心上。

“君实兄,你告诉我,礼法,纲常,气节,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吗?能挡住西夏人的刀吗?能让那些被夺了田地的流民心甘情愿地饿死,而不去作乱吗?”

司马光脸色变幻,想要反驳,沈瑜却忽然转身,盯着他说道。

“你问我所求的强,是什么强?我告诉你,不是仅仅让士大夫们吟风弄月、高谈阔论的强,是让这大宋疆域之内,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衣,商者有其路,兵者有其器!是让那田间地头的农夫,作坊里的匠人,边关戍守的士卒、甚至街边讨生活的贩夫走卒....都觉得自己是个人!是个堂堂正正,有奔头,有活路的大宋子民!而不是...而不是只供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们,维持礼法纲常的...蝼蚁和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