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摊丁入亩
“朕要是...要是就这么撒手走了,留给他一个烂摊子...他怎么办?他坐得稳吗?那些虎视眈眈的宗室,那些各怀心思的朝臣...还不把他生吞活剥了?”
赵祯的身体更佝偻了些,踉跄一步。!嗖^餿¢暁*税*蛧¢ `埂_辛?罪`全.
他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颤抖剧烈,咳得撕心裂肺。
陈槐慌忙放下药碗,上前欲扶,却被赵祯抬手制止。
沈瑜....赵祯眼前浮现出那张年轻的脸,还有他那道差点要了命的伤疤。
他知道自己把沈瑜推到前面去啃这两块最硬的骨头,近乎残忍。
方田均税,要动的是天下地主豪强的根基,茶法改革,斩断的是无数权贵巨贾的财路。
这其中的凶险,比刀箭更甚,那是来自西面八方的冷箭。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把沈瑜架在火上烤?
何尝不知道徽柔知道后又会如何担心?
可是...他别无选择!
“怀瑾有才,有胆,更有护着昕儿的心。”
赵祯闭着眼,喃喃自语。
“朕知道...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也知道徽柔会怨朕。”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烛火上。
那火焰映在他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可朕,别无选择啊....”
“朕...等不起了啊。”
一声叹息,在福宁殿内缓缓荡开,最终消弭在夜色里。
那叹息中,是帝王面对天命难违的无奈,是父亲对稚子未来的无尽忧思,更是对那个被他亲手推向风口浪尖的年轻人无法宣之于口的歉意与托付。?白`马`书/院? *嶵^鑫·漳~劫!更!欣^快,
陈槐默默端起那碗药,无声退到阴影里。
他知道,这碗药,今夜注定又要被搁置了。
皇帝的心病,远非药石可医。
他只能看着那龙椅上的身影,一点一点的被蚕食着所剩无几的精力。
赵祯知道自己手段不够光明,甚至有些卑劣。
用亲情绑架沈瑜,用太子的前程逼迫沈瑜,更是在透支自己的帝王威严,强行为新政开路。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必须在自己这盏灯彻底熄灭之前,为昕儿,为这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尽可能地多铲平一些荆棘,多铺就几块基石。
哪怕,背负骂名。
哪怕,被女儿怨恨。
哪怕...被后世史书诟病为急功近利,刻薄寡恩。
....................
公主府的书房里,沈瑜和王安石坐在堆满卷宗的书桌前。
卷宗之多,桌案都被淹没,到处摊开的都是各州府关于土地的摹本,字迹模糊不清。
还有历年赋税黄册,厚的要命。
王安石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案上,左手按着一本摊开的《周礼·地官》,右手捏着支笔,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嘴里念念有词。
“乃经土地而牧其田野,以土均之法辨五物九等...古制虽好,然今世田亩之诡谲,百倍于古。~墈~书*君^ ?首?发-仅凭古法,如何厘清?”
桌案对面,沈瑜也没好到哪儿去,一手撑着额头,闭着眼。
他面前也摊着几张纸,上面画着些格子,标注着数字和符号,是他尝试设计的一种新的田亩丈量和等级记录格式。
他没理会王安石的埋怨,脑海里却在飞快地翻腾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
方田均税,王安石,青苗法,司马光,新旧党争,轰轰烈烈开始。
最终却失败?为什么失败?
执行官吏腐败,上下其手,反成扰民,豪强反扑,勾结地方,阳奉阴违。
等则划分不公,胥吏趁机勒索,缺乏配套,孤立推行,最终人亡政息。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对于如何研究关于土地的门道,古人算是玩的明明白白。
隐田,诡寄,飞洒。
隐田前文己有解释,诡寄则是到了熙宁变法之中,王安石变法推行免役钱制度后才催生的。
众所周知,古人政府是不会建设公共资源的,所以百姓是要服徭役的。
免役钱制度,顾名思义,就是用交钱的方式代替自己服徭役。
但是这样一来,自然就有了操作空间。
那我有五十亩地,我需要交钱,不如我把地产登记到有权有势的亲人名下不就好了。
因为大部分官员都是有免役特权的。
何谓飞洒?则是地主首接跟官府商量,把田赋分开登记到穷人的头上去。
“怀瑾!你倒是说话!”王安石见沈瑜半晌没动静,忍不住敲了敲桌子,“这五物九等用在当下,根本行不通!”
王安石说的没错,阻力巨大。
明时张居正也搞过一条鞭法,清丈田亩是核心。
就是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这样简化税制,方便征收税款。
同时还使地方官员难于作弊,进而增加财政收入。
结果呢?
地方豪强勾结胥吏,百般阻挠,鱼鳞图册造假严重,最终功亏一篑!
还有明朝的黄册制度,初期尚可,后期也沦为废纸,赋役不均更甚。
现在自己连个鱼鳞图册都没有...
北宋的征税制度是沿用的唐朝的两税法,稍微改了一些。
两税法,也就是一年缴税两次,分为夏税和冬税,一个缴纳粮食,一个缴纳钱绢这些。
其中的改动则是,唐朝是按照户口财产收税的,但是北宋是按照名下土地收税的。
说明白点就是,以前每户每年缴税十吊钱,不管你有多少地。
北宋时则是每亩地收你几斗,不管你有多少人。
官僚为了剥削百姓在两税法上也想了点儿法子。
一个叫支移。
试想,你作为一个农民,在秦凤路下凤翔府中扶风县种地。
诶,到了缴税的时候了,你扛着粮食就过去官府了。
结果县令告诉你,哎,我们今年仓库在西宁州以作军需。
凤翔府在秦凤路最东,西宁州在西北,接壤吐蕃和西夏。
那你咋办?总不能带着粮食过去吧。
这时候县令就会贴心告诉你,哎你给点钱,我找人给你带过去。
另一个叫做折变。
你带着几匹布缴税去了,县令说今年布价格跌了,你得补上点钱。
除此之外,宋人还有一个税要交,也就是身丁税。
男子二十岁为丁,六十岁为老。
只要在这之间都要交身丁税。
这也就是宋的农税,至于其他的杂变,商税。尤其是关于力役,关乎到冗兵,则不是沈瑜现在考虑的。
总结下来,两税法看着是按地亩收,可实际操作,早被地方那帮胥吏和豪强玩坏了,田亩等级不清,隐田横行。
更别提身丁税,家里添丁进口本是喜事,对穷户来说却是成了催命符。
税吏一来,要么卖儿鬻女,要么举家逃亡。
土地兼并能不厉害?流民能不多?根子就在这税制上,烂透了!
“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沈瑜喃喃自语。
“把这人头税...这丁税...给它废了!或者...揉进地里去...”
等等!!
这不就是摊丁入亩?
“介甫!你说要是咱把这身丁税,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徭折的钱,统统给它算进田亩税里!不按人头摊了,就按你手里有多少地来收!”
“地多的多交,地少的少交,没地的...不交!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