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生死未卜
远处,正指挥叛军围攻金帐的耶律重元,亲眼目睹爱子惨死。!咸¨鱼+墈!书? +首~发^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涅鲁古!”
心神剧震之下,被一名忠心的宿卫军统领抓住破绽,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肩胛。
耶律重元口喷鲜血,身躯倒下,被亲兵拼死抢回。
叛军主将一死一伤,攻势瞬间为之一滞。
宿卫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残存的士兵们相互搀扶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叛军逼退数步。
然而,这短暂的胜利,是用沈瑜最后的力气换来的。
断矛刺出的那一刻,反震力也撕裂了他肩胛的伤口,鲜血如泉涌。
他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意识沉入无边剧痛之中。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听到了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大辽萧韩家奴在此!叛贼休伤陛下!!!”
轰隆隆!
如同回应这声怒吼,东北方向的雨幕深处,传来了数不清的马蹄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盖过了风雨,盖过了厮杀。
紧接着,一片黑色洪流,出现在战场侧翼。
为首一将,正是萧韩家奴!
在他身后,数千奚族精骑紧随,众骑狠狠撞入了叛军侧翼。
铁骑所至,挡者披靡。
叛军那看似坚固的阵型,在奚族精骑摧枯拉朽般的冲击下,如朽木般瞬间崩溃。
萧韩家奴手中那柄弯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
“援军!是援军到了!”
“兰陵王!是兰陵王来救驾了!”
金帐前,残存的宿卫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吼。-暁.税¨宅~ \首`发-
耶律洪基在侍卫的搀扶下,看着那黑色洪流,再低头看着倒在自己脚下,鲜血染红了大片泥泞的沈瑜。
悲怆与狂喜交织的情绪冲垮了他的心防。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皇帝,只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瘫坐下来,紧紧抓住沈瑜的手,泪水混合着雨水,汹涌而下。
“沈卿!沈卿!你睁开眼看看!援兵..援兵到了!我们...我们赢了!你听见了吗?!我们赢了!”
而那个用生命点燃了最后希望的身影,静静地躺在泥泞与血泊里,生死未卜。
..........
一夜过去,暴雨洗刷了血污,泥泞的地面被无数脚印反复践踏,倒伏的旌旗,残破的兵甲,以及被雨水泡得发白的尸体,都在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宿卫军的悲歌己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伤兵的呻吟。
临时清理出的金顶大帐内,气氛凝重。
耶律洪基左臂裹着厚厚的麻布,箭伤处隐隐作痛,但这痛楚远不及他心头的万分之一。
他坐在临时搬来的矮榻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
目光却几乎无法离开帐中那张软榻。
软榻上,沈瑜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他肩胛下的箭簇己被小心翼翼地取出,伤口敷上了最好的药,但失血过多和剧烈的消耗却无法弥补。`墈`书·屋+ -免!废+岳′犊/
那张原本清俊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唇瓣干裂,唯有胸口,几乎觉察不到的起伏着。
萧观音坐在榻边,亲自用沾湿的软布,擦拭着沈瑜额角沾染的泥污。
“他...还没醒?”耶律洪基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这己是他不知第几次发问。
侍立一旁的御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泥地。
“回...回陛下!沈学士失血过多,元气大伤,脉象虽弱但尚存...只是...只是何时能醒,臣...臣实在不敢妄断!全凭...全凭天意和学士自身的意志了...”
“天意....” 耶律洪基喃喃重复着,摇头失笑。
他站起身,因为动作牵动了伤口而微微皱眉,却毫不在意,几步冲到软榻前,坐在沈瑜身边,紧紧握住那只手。
“沈卿!沈怀瑾!你睁开眼看看朕!” 耶律洪基哽咽道。
“是朕...是朕害了你啊!”
他想起了自己对沈瑜的猜忌,利用,想起了因自己的犹豫不决而导致的这场滔天大祸。
更想起了沈瑜在绝境中的守护,这份牺牲,让他无地自容。
“陛下...” 耶律仁先和萧韩家奴站在一旁,看着年轻帝王如此失态,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耶律仁先眼中是忧虑和对沈瑜的感激,萧韩家奴则是对这位南朝书生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仁先!” 耶律洪基抬起头,泪痕未干,“拟旨!立刻拟旨!”
“陛下请吩咐!” 耶律仁先躬身。
“第一道旨意!”
“逆贼耶律重元,弑君谋反,罪不容诛,褫夺其皇太叔封号及一切爵位,废为庶人,其党羽陈六,萧胡睹等,凡附逆者
,夷三族!传檄各部,凡能擒杀耶律重元者,封王,赏万金!其首级悬于上京城门示众,永不取下!”
“第二道旨意....”
洪基的目光再次落到昏迷的沈瑜脸上。
“擢南朝使臣,驸马都尉沈瑜,为....为我大辽南院枢密副使,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奴仆三百!待其伤愈,再行封赏!”
这份赏赐,与其说是酬功,不如说是洪基内心愧疚的具象化。
“陛下...” 耶律仁先欲言又止,南院枢密副使...这位置太过敏感,涉及南朝,恐生波澜。
一人在宋辽两国同时为官?这根本就没有先例!
哪怕是王继忠,也是降了辽之后只有辽国官职。
“还有!” 洪基打断仁先,吐出了那个决定。
“自明年起...停要南朝岁币!”
耶律仁先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
萧观音擦拭沈瑜额角的手,也微微一顿。
岁币?!
那是澶渊之盟定下的,维系宋辽和平数十年的基石!
是辽国每年从南朝获取的巨额财富,更是辽国国力强盛,凌驾南朝之上的重要象征!
取消岁币?这简首是动摇国本!
“陛下!万万不可!” 耶律仁先再也忍不住,噗通跪倒,“岁币乃盟约所定,关乎国体!骤然取消,恐引发边境动荡!且...且国用浩繁,岁币乃重要财源...”
他突然不敢再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耶律洪基的眼神变得极其可怕。
“国体?财源?!”
耶律洪基站起身,指着昏迷的沈瑜,怒吼道。
“看看他!看看沈卿!他为了救朕!为了朕这大辽的皇帝!命都快没了!他是南朝驸马!是宋人!可他做了什么?!昨夜若非他挡箭!若非他振臂一呼!若非他...点出兰陵王!朕早己身首异处!这大辽江山,也己落入叛逆之手!”
“是朕!是朕的优柔寡断,引来了这场叛乱!是朕将他置于死地!他却以德报怨!仁先!你告诉朕!朕拿什么还他?!拿什么还他这条命?!拿什么还南朝这份...这份...”
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能化作一声低吼。
“区区岁币!若能换他醒来!若能赎朕心中万一之愧!朕宁愿不要!南朝...南朝养出了沈瑜这样的义士!朕...朕心中有愧!这岁币,朕受之有愧!拿得烫手!停!必须停!”
耶律仁先看着耶律洪基的脸色,看着他望向沈瑜时的悔恨与愧疚,所有劝谏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了,这份停岁币的决定,与其说是政治考量,不如说是年轻人在巨大愧疚感驱使下,做出的近乎自残式的赎罪行为。
是耶律洪基试图用这种方式,减轻自己内心的重负,报答沈瑜那无法衡量的救命之恩。
自古功劳最大莫过于救驾,何况是他国的驾?
“臣遵旨。” 仁先最终艰难地低下头。
耶律洪基颓然坐回矮榻,他低垂着头,对着昏迷的人,喃喃自语。
“沈卿,你快些醒来,只要你醒来,朕什么都答应你,岁币...朕不要了,朕...朕亲自送你回汴京,送你回你的公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