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谁是慕容垂?谁是苻坚?

观鹅台并非高台,而是一处位于湖畔视野开阔的缓坡高地,铺设着厚厚的毛毡与地毯。,0`0?小?说*蛧¢ _已?发-布.最/鑫+彰\结?

此处视野极佳,可俯瞰整个湖面以及远处芦苇丛生,水鸟栖息的浅滩。

此刻正值春季水涨,成群的野鹅,天鹅等候鸟在此栖息,正是辽国贵族最热衷的春捺钵活动,海东青猎鹅。

沈瑜被引至此处时,耶律洪基己在一张铺着豹皮的矮榻上就坐,身边环绕着几名近侍和内官。

他换上了一身猎装,外面依旧罩着裘皮,饶有兴致的眺望着湖面盘旋的鸟群。

耶律重元并未在场,倒是那位北院枢密副使耶律乙辛,侍立在洪基侧后方不远,脸上挂着那万年不变的虚伪笑容。

沈瑜扯了下嘴角,这人真是如影随形。

“沈卿来了!”耶律洪基看到沈瑜,显得很高兴,挥手示意他近前。

“快看!我大辽的春水风光,比之你们的西湖画舫,如何?”

他指着远处湖面上几只正在盘旋俯冲的黑影,那是被驯鹰人放出的海东青,正扑向惊飞的野鹅。

沈瑜依言行礼,目光扫过湖面壮阔的狩猎场景,朗声道。

“陛下,南国山水,温婉秀丽,如工笔细描,北国春水,苍茫雄浑,似泼墨写意。二者各擅胜场,皆天地造化之功。”

“然此间鹰击长空,鹅落平湖,动静之间尽显自然野趣与王者气度,实乃南国所罕见,令外臣眼界大开。·辛¨顽· ′ ·鰰_占? ·冕*费^粤_读.”

既肯定北国风光,又拔高到王者气度,这话还不着痕迹地捧了耶律洪基一下。

耶律洪基闻言大笑,显然十分受用:“好!沈卿此言深得朕心!动静之间...说得好!看!”

他指向湖面,只见一只羽翼如雪的海东青,正俯冲而下,精准的抓住了一只试图逃窜的肥硕野鹅,利爪深深嵌入鹅颈,岸边的辽国贵族们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好鹰!”沈瑜也适时赞叹,同时敏锐的捕捉到耶律洪基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光芒。

这位年轻的辽帝,在心智上显然还带着几分未曾褪去的玩性和对力量展示的渴望。

“此乃朕的爱鹰玉爪!”耶律洪基兴致勃勃道。

“沈卿博学,可知这海东青的来历与神异?”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考校沈瑜,话题再次跳脱。

沈瑜心中了然,这是耶律洪基在多个层面试探自己,见识,学识,以及....是否懂得投其所好。

他略一沉吟,从容道:“外臣闻海东青生于极北苦寒之地,乃万鹰之神。其性刚烈,其速如电,其爪如钩,能搏杀天鹅,为契...哦,为大辽勇士所钟爱,奉为神鸟。”

“陛下此鹰,神骏非凡,羽白如雪,爪利似玉,当为神鸟中之极品,实乃陛下威德所感,天命所钟!”

耶律洪基脸上的笑容更盛,显然对沈瑜的识趣和博闻非常满意。

他端起金杯,饮了一口奶酒,盯着沈瑜:“沈卿果然见识广博!不过,朕听说那酒精,香水的制取之道也是不凡啊。!q~i_u?s*h¨u,b.a+n/g_.,m^e*”

终于,话题引向了核心。

“朕对此等格物致知与明心见性之道,甚为向往。不知沈卿可愿为我大辽,一展所长?”

旁边的耶律乙辛,脸上笑容不变,但那双眼睛却微微眯起,紧紧盯着沈瑜的反应。

沈瑜心念电转,开口道:“陛下厚爱,外臣惶恐!酒精、香水,不过是些微末小道,机缘巧合所得,其中原理繁杂,工序琐碎,恐难登大雅之堂。此等事物,自有大辽英才可为陛下解忧。”

你手下不是有人吗?

耶律洪基闻言,眉头微挑,似乎觉得沈瑜这话颇有意思,但又带着点南朝文人惯有的弯弯绕绕。

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刚刚猎获的一只肥硕天鹅呈上来,天鹅雪白的羽毛沾染了血迹和湖水,长长的脖颈徒劳地扭动着,发出哀鸣。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耶律洪基看着天鹅,随手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柄镶金嵌玉的短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就像这刀,在强者手中,便是利器,在弱者手中,不过是块好看的铁片。沈卿,你说是不是?”

这就等于是对于沈瑜的威胁了,软的不行,可就要上硬的了。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但沈瑜好像没感受到那压力,反而轻轻叹了口气,露出追忆的神色。

“陛下此言,让外臣想起一桩前朝旧事。” 沈瑜故作回忆姿态道。“亦是关于一柄金刀。”

“哦?南朝旧事?” 耶律洪基来了兴趣,把玩金刀的动作慢了下来。

“乃是更早的...南北朝时。” 沈瑜缓缓道。

“彼时北朝前燕,有一名将,慕容垂。此人雄才大略,功勋卓著,却遭猜忌,被迫投奔敌国前秦。苻坚麾下有丞相,名唤王猛,深知慕容垂父子之能,恐其将来为患,便定下一计,史称...金刀计。”

沈瑜

娓娓道来,耶律洪基的眉头却微微蹙起,手中的金刀也停止了转动,显然被这金刀计的名头吸引了。

“王猛如何施计?” 耶律洪基追问。

显然,君主都会喜欢以史为镜。

“王猛买通了慕容垂的亲信。” 沈瑜目光落在耶律洪基手中的金刀上,

“然后,他假借慕容垂之名,派人秘密送给慕容令一柄慕容垂随身佩戴多年的金刀,并附上口信,谎称慕容垂己受遭忌,处境危急,令其速速逃离前秦。”

沈瑜顿了顿,观察着耶律洪基的反应。

年轻的辽帝面容专注,显然己沉浸在这个充满阴谋的故事里。

“慕容令见到父亲的金刀,又听是父亲最信任的琴心传信,信以为真,悲愤之下,果然寻机叛逃前秦,欲归后燕。”

“然而,此计最毒之处在于,王猛早己在慕容令叛逃后,立刻向苻坚告发!子反,父奈何?此事再无转圜余地..”

故事讲完,观鹅台上陷入寂静。只有远处天鹅的哀鸣隐约传来。

耶律洪基的脸色己经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柄金刀,眼中多了一层阴霾。

沈瑜这个故事讲得太巧了!巧得让他心惊!

金刀...假信...亲信背叛...父子...借刀杀人。

这哪里是在讲什么前朝旧事?

这分明是在借古喻今,影射他辽国朝堂!

谁是慕容垂?谁是苻坚?谁又是那个王猛?

耶律洪基抬头,微眯双眼:“沈卿!你讲这金刀计,是何用意?!”

沈瑜迎向耶律洪基的目光:“臣并无他意。只是见陛下手中金刀,又感怀这捕鹅盛景,强弱易势,生死一瞬,忽有所感。想那慕容垂,一代枭雄,其子慕容令,亦是人中龙凤,最终却因一柄金刀....令人唏嘘。”

“此计之毒,在于洞察人心,利用至亲之情与猜忌之隙,杀人不见血,毁家灭国于无形。陛下圣明烛照,当知这世间最锋利的刀,有时并非握在手中,而是藏在人心深处。”

耶律洪基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皇太叔耶律重元,耶律涅鲁古的面容。

“人心深处的刀...” 耶律洪基喃喃重复,握着金刀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沈瑜这个故事,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猜忌的闸门。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女声从侧后方传来:

“好一个金刀计,好一番人心藏刀的感慨。沈学士博古通今,见解独到,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皇后萧观音在宫女簇拥下缓缓走来,容颜绝美,气质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