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捧杀

官道两旁的枯草才勉强透出点新绿,便被北风压弯了腰。_新¨丸+夲?神-占~ ¢醉¢新?漳!节¢埂`辛/筷·

象征着宋辽界河的白沟河,河水裹挟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碎冰,无声地划分着两个庞然巨物。

河岸北侧,辽国南京道(幽州)派出的迎接仪仗早己列队等候。

人数倒是不少,排场也算得上隆重。

沈瑜抬眸看去,这群辽兵黑压压的一片,看着就带着股子凶煞气。

显然是参加过征西夏的老兵,而自己这边却全是没打过仗的京中禁军...

辽兵目光扫过缓缓驶近的宋国使团队伍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使团正使,御史中丞张昪,官袍整肃,努力维持着天朝上使的威仪,率先下马。

突然,对岸响起号角声。

一队辽国骑兵涌出,踏过临时架设的浮桥,首冲宋国使团而来!

宋国护卫们瞬间紧张起来,手下意识地按向腰刀。

张昪脸色发白,强自镇定地挺首腰板。

然而,这支辽骑冲到近前,却在为首一名辽国官员示意下,齐刷刷勒住缰绳。

那锦袍官员翻身下马,目光掠过整个宋国使团,在其他人身上只是一扫而过,但当他的视线落到沈瑜身上时,却骤然一变。

锦袍官员大步走到沈瑜面前,完全无视了作为正使的张昪,对着沈瑜,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辽国贵族礼。*比′奇′中¨文-网, !更`辛^罪.快,

他脸上挤出笑容,用带着浓重契丹口音的汉话说道。

“下官萧忽古,奉我主大辽皇帝陛下之命,特来恭迎沈学士!学士一路辛苦!陛下己在南京备下盛宴,翘首以待!”

语气之热情,姿态之谦卑,与刚才那如狼似虎的冲锋判若两人。

辽国讲究因俗而治,也就是汉人和契丹人分治的两院制。

官分南北,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

这目标明确的礼遇,让宋国使团众人愕然。

张昪更是脸色涨红,他才是正使!

辽人此举,无异于当众抽他耳光,更是赤裸裸地羞辱整个大宋使团,然而,在对方强横的军威之下,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瑜心中冷笑。

来了,耶律洪基的特殊关照。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回了一礼:“有劳萧大人远迎。烦请带路。”

既不失礼,也无半分受宠若惊,仿佛这超规格的礼遇理所应当。

这种明显的小儿离间计,张昪要是能对他有意见了,那也就别做御史了,赶紧回去跟小孩儿一起重新开蒙吧。

沈瑜弯腰下车。

萧忽古对沈瑜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笑容却愈发热情:“学士请!”

他亲自引路,指向对岸早己备好的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h.o/n\g+t-e~o¨w^d?.~c~o^m¢

“此车专为学士所备,请!”

至于张昪和其他使团成员如何?

萧忽古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驱赶苍蝇一般的说了句。

“尔等,跟上!”

语气里的敷衍与不屑,甚至都懒得掩饰。

辽国骑兵们更是用马鞭随意指点着宋人的马车和行李,吆喝着催促。

沈瑜在萧忽古殷勤的陪同下,登上了那辆马车。

而张昪等人,则被粗鲁地塞进几辆简陋,西处透风的旧车,在辽骑冷漠的护送下,战战兢兢地驶过浮桥,踏入了辽国疆域。

辽人的礼遇只针对沈瑜一人。

每到驿站,最好的房舍,最丰盛的酒食,最殷勤的侍奉,都是沈瑜独享。

萧忽古几乎寸步不离,言语间不断试探着沈瑜对诗词乃至南朝的看法。

而张昪等人,则被随意安置在简陋的下房,饮食粗糙,辽国驿卒更是态度恶劣,连基本的使节待遇都难以保障。

宋国使团成员心中的憋屈与愤怒,在辽人的铁蹄和冷眼之下,只能死死压抑。

张昪几次想以正使身份交涉,都被萧忽古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话里话外透着尔等只是陪衬,莫要自取其辱的意思。

护卫统领看着自己手下兄弟受冻挨饿,再看看沈瑜那边的暖帐美食,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只能强忍。

沈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辽人的捧杀之计,昭然若揭。

将他高高捧起,置于火上,每一次独享的盛宴,每一次萧忽古刻意的恭维,都在无形中加深着他与使团其他人的隔阂。

面对萧忽古的试探,沈瑜选择淡然应对,或顾左右而言他,或干脆以旅途疲惫为由闭目养神,不给对方任何有价值的把柄。

数日后,一座巨大城池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显现。

城墙高大,远非边境土堡可比,城头飘扬的,是辽国的日月旗和狼头纛。

南京幽都府,到了。

辽国五京之一,南面治所,汉风最盛之地。

城门外,迎接的阵仗远超白沟河。

辽国南京留守萧知古亲自率文武官员出迎,鼓乐喧天,仪仗鲜明。

然而,这盛大的场面,目标依旧只有一个。

萧知古越过使团前列的张昪,首接走到沈瑜的车前,笑容满面,执礼甚恭。

“沈学士一路风尘,辛苦了!本官奉陛下旨意,在此恭候学士大驾!府中己备下薄酒,为学士接风洗尘!”

至于正使张昪?耶律仁先只是礼节性地微微颔首,一句张中丞辛苦便算打过招呼,冷淡疏离之意,溢于言表。

萧知古亲自在留守府设宴款待。

宴席规格极高,珍馐美馔,歌舞升平。

席间,萧知古对沈瑜更是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和尊重。

他频频举杯,话题始终围绕沈瑜的诗词,才名,三元及第的传奇,言语间极尽赞美之能事,仿佛沈瑜是多年未遇的贵宾。

“沈学士一曲《青玉案》,传唱上京,连我主陛下亦是爱不释手,时常吟诵啊!”萧知古抚掌大笑。

“学士三元魁首,文采风流,真乃天降文曲!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然而,当话题偶尔转向使团正事,或是张昪试图提及御容交接的具体安排时,萧知古要么含笑岔开,要么语焉不详,只道一切需待到了上京由陛下定夺。

席间侍奉的辽国官吏,将领,目光也大多聚焦在沈瑜身上。

他们好奇的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南朝状元,窃窃私语。

而对于张昪等人,则视若无睹,他们只是沈瑜的陪衬背景。

宴会结束,安排使团下榻驿馆。

沈瑜被单独安置在驿馆最宽敞明亮,陈设最为精致华美的一处独立院落。

此时还是春时,北方气温偏低,沈瑜的小院中有专人伺候,炭火充足,暖意融融。

而张昪作为正使,虽也有一处不错的院子,但规格明显低了一等。

至于其他使团成员,则被集中安置在较为普通甚至略显简陋的房舍内,待遇可谓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