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好一朵美丽的小白花

六叶浸在灵雾浸润的池水中,恍若与它融为一体,物我合一,她半阖着双眼,声音懒散,悠悠扬扬:“这下你还冷不?”


等了半晌,都没人回,气氛有些诡异。


六叶睁开眼向姬沉璧的方向望去,只见她跪在地上,浑身湿透的衣袍紧贴皮肤,灵雾的热气往外冒,像一颗蔫蔫的豆芽菜。


她的面前是一面容俊朗的紫衣仙人,岁尊扫过来的目光冷到极致,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凌厉。


“为师近来闭关,不知徒儿修习如何?”他的话语虽是关心,上扬的问句却带着几分讥诮。


得得得,是看她一副玩物丧志的样子发火了。


六叶的小心脏咯噔一跳,随口答道:“师父不如一块试试效果?”


效果?岁尊蹙着眉,他方才一踏上这处山头,就能感应到此地的灵力比先前强出不少,原本这里只是一座灵脉断裂的荒山,而今倒是灵泉、田地齐备。


她可真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


但是,他的神色愈发莫名,面沉如水:“你灵根残缺,想要治愈本就需要极大的耗材,而今为了这些口腹之欲、汤池享受,平耗宗门大量的灵石,你便是这样对得起师门的吗?”


六叶的潜意识里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兴许是许久不管、将她丢在这里,她也没意见,大不了就自给自足,吃饱喝足,现在一切向好,她这师父却又千里迢迢来阻挠她种田、挖澡池,这是什么道理?


姬沉璧忙帮开脱:“这些灵石皆出于弟子私库,绝没有拿宗门里的东西。”


“奢靡之风,绝非修真之人应该有的。”岁尊大袖一挥,接着说道:“况且,甫一出山,我便听到了许多莫须有的讨论:天璇改行种田、天璇骄奢□□……早已触犯门规。”


当归也没忍住劝道:“明日便是宗门大比,如今去领罚,唯恐撑不到明日的比试了。”


“修真须先修身正心,否则,修为高深却堕入魔道,才是贻害无穷。”岁尊态度强硬,手中惩戒的雷击在嘶嘶的冒着火光。


“那灵田其实……”当归又继续解释。


提到灵田,岁尊面色更沉,手中的雷火也愈加旺盛,黑红色的光映上他的轮廓,不像修真宗门威严端正的掌门,反而像索命的阎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件事情很难回转了,尽量不要直面他的问题,委婉回击,诉说委屈,起码能让别的长老保下你。】


六叶闻言上了岸,消了水汽,只留下眼睛的两抹水光,装哭嘛谁不会。


她轻拍了当归,截下了他本要说的话,转向岁尊:“您出了关,便来问罪。弟子亦有三问请教师父。”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是说给旁人听的,六叶的余光扫到不远处南浔、景渊和月如微已经赶来,顺势一跪,将方才还没消去的水汽震落。


素日里懒懒散散、天真乐观甚至有些没心没肺的女孩,此刻跪着,目中噙泪,仿佛含着极大的委屈。


在场的人何曾见过她这般?


原本只当她是没心没肺爱偷懒的小师妹,和天赋极高、办法极多的小师叔。


他们全都忘了,入宗前,她不过是一个孩子。


“明知我乃水灵枯莲,为何将我发配至无水之地?此为一问。”


说着,噙着的一包泪应声滑落,但却并非嘶吼、或是泪如雨下,而是这轻轻的、淡淡的一滴,那种所有苦都自己消化的委屈,一朝表露,反而更让人心疼。


“入宗后便不管不问,一问便是要问罪,敢问师父何意?此为二问。”


她似乎被哽咽阻了喉咙,轻咳几声,脸色泛红,纤细的手指却倔强地攥紧衣角,努力跪直,尽量不晃动,强撑出气势,却因为过于用力而筋骨显现,脆弱得紧。


好一朵美丽的小白花~六叶的脑子里自带bgm。


“弟子初入宗,还不明晰这惩戒之雷的强度,我这灵根残缺,可会失了小命?此为三问。”


尾音带了些畏惧的颤抖,女孩的眼中浮现出明明白白的脆弱和迷茫,粉雕玉琢的脸上本该是天真、愉悦,此刻却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猫。


一下子就戳中了南浔几百年第一次萌发的母性,她心下一软,安慰道:“怎会下这么重的手呢?这也不是什么大罪。”


这一句话就阻断了岁尊想罚得重的可能。


“师姐不必替我说话,师父想这么罚,定是为了我好。”好绿茶的一句话,既减了雷罚的强度,又将众人的视线移到此前岁尊对她的不公对待。


景渊帮着打圆场:“唉,我花了好些灵石才迎回来的天才,不好好供着就算了,何必为了一些传闻就罚得这般重呢?”


六叶暗自松下一口气,她这出神入化的演技还是和琼瑶的电视剧学的,主打一个梨花带雨、引人生怜。


岁尊收了手中的雷火,但面色仍如即将狂风暴雨的夜,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不按宗法处置,不代表不须惩戒”。


说完,未等众人反应,向着六叶捏了一道法诀。


“伐筋洗髓诀?”南浔惊叫出声。


“这本是凡人为了早日修仙造出来伐筋洗髓用的,是一种急功近利的法子。用此法者,痛苦万分,需将体内的污浊尽数炼化排出才可恢复如常。但因寻常人体质向来顶不住这么高强度的排浊,许多人还未排清就痛苦而死。”


“寻常人须七天七夜才可去污秽之一成,完全排出,快也须七七四十九天,他们哪撑得这般久?”


月如微补充道:“因此少有人用,后出了改良版本,若是坚持不住,大可自废灵根,做一个废灵根的凡人,也能保下一条命。”


改良版本一出,伐筋洗髓的人便多了,毕竟成了就修仙,不成还是一切如常。


然而,方才那似乎是未改良版本。


并无入道之人用过此诀,而且柳叶灵根特殊,效果着实不好说。


本还在听着使用说明的六叶,仍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一阵被火蚁嗜咬的热意自脚下升腾起来,密密麻麻地向上爬,以摧枯拉朽之势啃噬着她的灵脉。


【封闭五感,锁住灵台,挡住灵力逸散的去路,只开灵识。】


被烫得迷糊的六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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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跟着系统的指示,几乎都要成肌肉反应了,每到这种时候,系统还是比较靠得住的。


“明天便是宗门大比了,她这般该如何是好?”阴邢看着难受得一动不动、毫无表情的女孩,一向不近人情的妖修难得有几许人情味


姬沉璧正想去扶住她,当归见状立即阻止:“不要动她,她已经入定了,我们帮不了她。”


“唯有看天意了。”


【凝神!借着时候还早,将啃噬之处与灵脉隔开,断不能让这诀再往上。】


六叶屏息凝神,催动体内所有可利用的灵气,法诀啃噬的速度极快,好在方才泡在灵雾中时还存了不少。


她将灵力化为一根像白菜叶子一般的叶片,截断被啃食的那一条灵脉分支,妥妥帖帖的包在灵脉中枢的下方。


先前本就逸散的灵雾被这么一包,只能推挤在一块儿,冲击先前已经近乎进阶的灵力储蓄,几乎要冲破顶端。


另外又化了一个像瓶塞的形状,堵在另外一头。


火蚁被堵住了去路,急急躁躁,四处乱窜,领头蚁的指挥下,竟排成一排,企图搭起一道火蚁桥,通到中枢。


一边烫,一边涨,冰火两重天莫过于此。


【你是顶级冰灵根,资质纯粹,杂质甚少,按理说这诀面对你不会有这么强的反应,如今这般定是被动了手脚,须得将此诀炼化,否则贻害无穷。】


“那你倒是快说怎么做!”


六叶已经被双重拉扯得活豚微死了。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眼睛紧闭的女孩身上,只见她额前冒着细密的汗,血色全无,原本鲜活生动的女孩如今变成这般……


“弟子不知,敢问掌门这是何意?”月如微作揖,姿态恭敬,但语气却含着微微的怒意。


原以为是她不思进取,这下看来,反而是因为师父不问不理。


向来爱才的景渊也忍不住帮腔:“您可是闭关久了,糊涂了?”


南浔不语,一双清凌凌的凤眸里亦是困惑以及微妙的情绪。


这时她才觉察,这位掌门真是越发陌生了,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初创宗时的样子。


一意孤行、刚愎自用……


场面诡异的安静,忽然一道白茫茫的真气自天上降下,带起一阵灵气骚动,一身白衣素服的女子,黑发微绾,简单地结了个髻,松松散散的,散下的发丝迎风而动,朴素的衣装反而显得她更加出尘绝世。


“这个山头好生热闹,天璇宗没出门历练的都在这里了吧。”语气带笑,然而却冷到了极致。


岁尊脸上难得显出几分局促:“月白,你今日来此,可是来找我的?”


“恭迎仙尊出关。”三位真人带头致意,新入宗的弟子也老实跟上。


嘿,天璇宗真正的话事人出现了,不至于这么焦灼了。


月白仙尊向来爱才,当初同归澜仙尊一同创宗,一为锄强扶弱,济世救民,二为让真正有才能的人发挥所长,不让明珠蒙尘、天才辱没。


三位真人不约而同松下一口气,这孩子也算是保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