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老太爷

别墅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一位穿着笔挺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率先走出,身后跟着两排穿着洁净制服、低眉顺目的女佣。

老者步伐稳健地上前,对着刘光天和高美琪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老爷,三太太,一路辛苦,欢迎回家。” 他的普通话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粤语口音,用词是旧式的规矩。

刘光天微微颔首,侧身将还有些懵懂的父母让到前面,介绍道:“陈伯,这两位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陈管家立刻带领所有佣人,向着刘海中和二大妈方向,更深地躬身行礼,齐声道:“老太爷,老太太。” 声音整齐划一,透着训练有素的恭敬。

这阵仗,让一辈子习惯了大嗓门嚷嚷、街坊邻居平等往来的老两口彻底僵住了。

二大妈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半步,差点踩到高美琪的脚。

刘海中只觉得一股血往头上涌,脸颊发烫,他活了大半辈子,被人叫过“老刘”、“刘师傅”、“二大爷”,顶天了是厂里小年轻喊声“刘工”,

何曾被人如此郑重其事地尊称为“老太爷”?这称呼仿佛带着千斤重,压得他肩膀都沉了几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就在这时,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和清脆的童音从门内传来。

“爸爸!爸爸回来啦!”

三个穿着漂亮洋装和小西装的孩子——振欣、振忠、振婷——像小鸟一样飞扑出来,直接抱住了刘光天的腿。

刘光天弯腰笑着,挨个亲昵地摸了摸孩子们的头。

然后,他温和地引导着孩子们,指向还在发懵的父母:“振欣、振忠、振婷,快看,这是爷爷,这是奶奶,从很远的京都来看你们了。”

刘海中依旧沉浸在“老太爷”的冲击和眼前这超现实的奢华场景中,眼神发直,对着几个粉雕玉琢的孙辈,一时竟忘了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啊…啊…”了两声,模样显得有些滑稽和呆滞。

倒是二大妈,虽然也被眼前的阵仗吓得心慌,但祖母的天性此刻压过了拘谨和陌生。

看到这几个漂亮得像年画娃娃一样的孙子孙女,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脸上的皱纹也因绽放的笑容而舒展开来。

“哎哟,哎哟,这就是我的孙子、孙女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弯下了腰,声音里充满了北方老太太特有的那种浓烈而朴素的慈爱:

“快让奶奶瞧瞧!长得可真俊呐!跟画儿里的人似的!”

她伸出手,想摸摸孩子们的脸蛋,又忽然想起自己的手可能有些粗糙,怕硌着孩子,动作在半空中顿住了,只是无比欢喜地、上下下地打量着,嘴里不住地念叨:

“好,真好……光天,这几个孩子养得可真好啊……”

紧接着,两位仪态万方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口的光影里。

率先步入视野的是柳文娟。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藕荷色真丝旗袍,领口缀着一枚莹润的翡翠别针,肩上随意披着一条柔软的开司米披肩。

脸上化着得体的淡妆,皮肤保养得极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有通身沉淀出的温婉与大气。

她看到公婆,脸上立刻绽开恰到好处的、带着敬意的笑容,步履从容地上前,声音温软却不失清亮:

“爸,妈,你们来了,路上辛苦了。” 她的姿态、语气、乃至微微颔首的弧度,都透着一位掌家正房太太的端庄与稳妥。

紧随其后的是娄晓娥。一身香芋紫的及膝连衣裙,款式新颖,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颈间一条细细的金链坠着小小的钻石星星,她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蕾丝折扇,并未打开,只是轻轻点着。

她站在柳文娥稍后一步的位置,笑容更显灿烂些,也跟着落落大方地招呼,声音清脆:“爸,妈,欢迎来香港。”

这两位气质出众、打扮精致的“富太太”一出现,瞬间将别墅门口的格调又提升了几分。她们的存在,本身就像这栋豪宅和那些豪车一样,成为了刘光天财富与地位最直观、最活生生的体现。

傻柱和吴丽华彻底看呆了。

尤其是看到娄晓娥也自然而然地称呼刘海中和二大妈“爸妈”时,

傻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这……这怎么回事?娄晓娥?!她不是……她怎么也叫上爸妈了?这光天……”

吴丽华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傻柱的胳膊。

刘光天察觉到他们的愕然,笑了笑简单解释道:

“柱子哥,丽华姐,忘了说,我跟娥子后来在港岛结婚了。” 仿佛这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直到柳文娟和娄晓娥将目光转向他们,笑着打招呼:“柱子哥,丽华姐,一路也辛苦了吧?快进屋歇歇。”

柳文娟的目光落在吴丽华身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她上前一步,热情地拉起吴丽华的手。

“丽华姐!真是好久不见了!”柳文娟的语气里带着旧日的情谊,“快让我看看,咱们得有……快十年没见了吧?”

吴丽华的手被握住,触感一片温软馨香。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感觉自己粗糙、甚至还有些许操持家务留下的薄茧的手,与对方那柔荑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她抬起头,仔细端详着近在咫尺的柳文娟。

柳文娟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眼角的细纹被精致的妆容柔化,皮肤紧致饱满,透着健康的光泽。

吴丽华心里猛地一算:柳文娟比她小两岁!可如今看上去……自己常年经受风吹日晒、为生活奔波操劳的脸庞,与对方这仿佛被时光格外优待的模样一比,自己倒像是比她年长了十岁还不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过柳文娟身上那件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旗袍,那莹润的翡翠胸针,再低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件为了出门才换上的、最好的却依然难掩陈旧感的的衣服和肥大的蓝布裤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自惭形秽悄然涌上心头,让她喉咙有些发紧。

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带着北方人特有的直爽,同时也是她此刻能想到的最真诚的赞美,说道:

“文娟,你是一点没变啊!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不像我,都成老太婆了。”

这话里,七分是真感慨,三分是难掩的失落。

说完,她像是要转移注意力,连忙拉过自己身边的几个孩子,略带催促地说道:“快,快叫柳姨,娄姨!叫人啊!”

孩子们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两位漂亮得不像真人、穿着也像画报里走出来的阿姨,小声地、参差不齐地喊了声:“阿姨好……”

傻柱这时才像是从巨大的震惊和信息的狂轰滥炸中猛地回过神来。

他用力眨了眨眼,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一幕不是幻觉——曾经的邻居、许大茂的媳妇娄晓娥,如今竟也成了光天的太太,还如此自然地站在这里。

他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混合着窘迫和努力想表现得熟络的笑容,嗓门因为紧张而比平时更洪亮了几分,甚至有点破音,突兀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诶!诶!文娟!娥子!你们好,你们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想抬手挠头,这是他一贯紧张时的动作,但手抬到一半,似乎觉得在这场合不太合适,又硬生生放了下来,显得更加手足无措。

“瞧我这……光顾着看新鲜了,都没反应过来……好,真好,看到你们都挺好的!”

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但那份朴实的惊讶和试图拉近关系的努力却是真实的。

只是,眼前这两位珠光宝气、气质高华的“太太”,与他记忆中四合院里的模样早已判若两人,那声熟悉的“文娟”叫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恍惚和不真实。

而刘海中,从被称呼“老太爷”的那一刻起,他的大脑就已经停止了运转。

眼前的一切:恭敬的管家佣人、称呼儿子“老爷”、漂亮得不像话的孙子孙女、以及先后出现、相处似乎无比融洽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这一切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奢靡的网,将他过去几十年固有的世界观彻底击得粉碎。

他的脑容量实在无法处理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无法想象自己儿子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

这排场,这规矩,这妻妾成群的架势……他贫瘠的想象力所能追溯到的最近似的画面,只剩下那些关于“旧社会地主老财”的模糊描述。

可那些是要被批判、被打倒的啊!

而如今,他的儿子,似乎正过着那种他曾经被唾弃的生活,并且……过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登峰造极。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这栋华丽的别墅,望着儿子身边的人们,再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和儿子之间,隔着的早已不是简单的代沟,而是一道深不见底、横跨了两个时代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