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活下去的代价
起初是剧烈的绞痛,像是肠胃在抗拒着这团污秽的入侵,但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切的热流从中升腾而起,如同一支在寒夜中跋涉许久的疲敝军队,终于得到了宝贵的补给。
这股能量粗糙、混浊,却顽强地渗透进他几近干涸的四肢百骸。
林河瘫在地上,贪婪地感受着这久违的生机。
他没有力气去擦拭嘴角的污渍,任由那股酸腐的气息在唇齿间弥漫。
这味道,是他活下去的证明,也是他所付出代价的勋章。
地牢重归死寂。
疯血那狂暴的威压早已消失无踪,他重新化为一尊蛰伏在黑暗中央的石像,只有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冥府的灯笼,幽幽地审视着这片属于他的领地。
“感觉到了吗?”
许久,他嘶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林河没有回答,他正全力运转着那套诡异的呼吸法。
随着食物带来的能量注入,那冰与火的交锋变得愈发剧烈。
新生的热流与地底的阴寒之气,在他的经脉中掀起了一场更加狂暴的战争。
痛苦如浪潮般一波波袭来,几乎要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神志彻底撕碎。
“这东西,不仅仅是食物。”
疯血的声音仿佛能直接穿透血肉,在林河的脑海中回响,“风家的泔水里,混着一种名为‘腐骨草’的药渣。它能缓慢消解人的血肉与筋骨,让一个武者在不知不觉中沦为废人。但对于修炼我这种法门的人来说,它那点微不足道的毒性,却恰好是引动地底阴气的最佳药引。”
林河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这背后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逻辑。
风家并非在单纯地折磨疯血,而是在用一种更加阴毒的方式,将他牢牢地锁死在这里。
他们喂养他,同时也在用毒药废掉他,让他永远保持在一种半死不活、无法挣脱的状态。
而疯血,却在长达十年的囚禁中,硬生生将这致命的毒药,变作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催化剂。
这是何等扭曲的生存法则,又是何等疯狂的意志力。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疯血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第一,放弃运转功法,让那点食物的能量单纯地修补你的皮肉。这样你会舒服很多,但腐骨草的毒性也会慢慢渗入你的骨髓,最多不出三个月,你就会彻底变成一个手脚酥软的废物,连爬都爬不起来。”“第二,”他顿了顿,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残忍的幽光,“就是忍受着这种千刀万剐般的痛苦,将腐骨草的毒性与地底的阴寒之气彻底炼化。这个过程会让你生不如死,但每成功一次,你的身体就会比之前强韧一分。你失去的,都会以一种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方式,重新长回来。”
地牢里,只剩下林河愈发粗重的喘息声。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对于一个将复仇刻入灵魂的人来说,沦为废物,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
“我……明白了。”
林河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彻底放开了对身体的控制,任由那冰火二气在他的引导下疯狂冲刷着每一寸经脉。
剧痛,在一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在烙铁上翻滚的活鱼。
细密的血珠从他的毛孔中渗出,很快便将身下的地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红。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
在这片黑暗的法则里,脆弱,就意味着被淘汰。
他不能向疯血展露任何一丝软弱。
疯血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言讥讽,也没有丝毫同情。
那双猩红的眼眸平静得像两潭死水,仿佛在欣赏一件工具正在经历它所必须的淬炼过程。
时间在这场无声的酷刑中缓慢流淌。
林河的意识在痛苦的海洋中浮沉,他仿佛看到了燕影楼那三百一十二位兄弟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看到了秦九幽那张隐藏在幕后、带着温和笑意的脸,看到了苏婉嫂子和那对双胞胎妹妹期盼的眼神。
恨意与执念,化作了最坚固的船锚,将他那即将被痛苦撕碎的神魂,死死地钉在了现实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股源自食物的热流被彻底消耗殆尽,他体内的暴动才缓缓平息下来。
林河虚脱般地躺在地上,浑身上下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深处,诞生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新生力量。
那股力量冰冷而沉凝,带着地底的阴寒,也带着他自己的不屈。
他缓缓撑起身体,靠着墙壁坐直。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流畅了许多。
“下一次投食,在七天后。”
疯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在这七天里,你能做的,就是不断熟悉这种痛苦,然后活下去。别指望我再帮你,你这条命是你自己挣来的,能不能保住,也看你自己。”
说完,他便彻底沉寂了下去,那两点猩红也缓缓黯淡,最终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无尽的黑暗。
地牢,再一次恢复了绝对的死寂。
林河没有动,他靠在墙上,闭目调息。
他知道,疯血说的是事实。
从他吃下那碗残羹开始,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接下来的七天,将是他与死亡之间的一场漫长赛跑。
他开始仔细分辨地牢中的一切。
水珠滴落的声音,每一声的间隔大约是五次心跳。
空气的流动,极其微弱,带着一丝从石缝中渗透出的、泥土的芬芳。
他自己的身体,肩胛骨的烧伤处传来阵阵麻痒,那是新肉正在痛苦中生长的迹象。
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沉浸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用一个刺客的方式,去解构、去分析自己唯一的生存环境。
他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刻入骨髓,让这片囚笼,变成他最熟悉的领地。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刮擦声,突兀地从他身下不远处的地面传来。
那声音,与石板开启的摩擦声完全不同。
它更细碎,更轻微,带着一种……
活物的气息。
林河的身体瞬间绷紧,双眼猛地睁开,死死地盯住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刮擦声,却在持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