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别怕,我们一起

姜暖之自然不会在意安德海想的是什么,她只侧头向着窗外看过去。如今这时候,雪渐渐停了,只是碎雪被风卷席的四散飞扬,却似比落雪时更让人心中难安。

姜暖之定了定神,顺手捡起大氅给玄庭穿上,复又开口:

“时间差不多了。玄庭,你这个太子也是时候该去瞧瞧你父皇了。”

玄庭怔然,仰头看着姜暖之,抿了抿唇,雾气朦朦的眸子中清楚的倒影着姜暖之的脸:“暖姨,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

“玄庭,别怕,我们一起...”

铅灰天幕下,把风都压得沉滞。

承乾宫落在通往前朝的长阶上,积了层白。

宫墙高耸,天地只剩两道身影在往往外走。

姜暖之一席墨色官袍,袍角沾满泥泞却脊背挺得笔直,牵着身边一个裹着黑色狐裘的玄庭。

玄庭跟随她一步步迈出承乾宫,身子也绷着劲,却脚步利落干脆,毫无却意。

两个轻松般的背影,坚定,却又带着些许孤绝,好似连风雪此时都在为其二人让路一般。

安德海站在身后看的出了神,此时的他即刻动身追了上去,还不曾意识到,这一幕在他心中存了多年,甚至多次回想往昔,这一幕都在重复出现,直至寿终之时,仍旧难以忘怀。

...

乾清宫。

门口尚且未曾进去前,暗处一个小宫女跟前回话:“殿下,太皇太后归来,刚刚进了前厅,竟是将房太师也带着回来了。”

玄庭听了眸子一闪,兀自看向姜暖之。

二人对视一眼,玄庭继续问:“你瞧清楚了,房太师和江忍都回来了?”

“殿下,奴婢不会瞧错。”

玄庭听了话,摆摆手:“下去吧。”

人下去后,他拧起眉头看姜暖之:“暖姨,你的消息果然不错,老祖宗回来了,如今看,想必父皇要接宝珠进宫的事情,该是没得手。”

玄庭想不清楚都难。

不管是他,还是宝珠,对父皇来说,都是良药。

父皇之所以那般急切的要宝珠进宫,大抵他也从不曾想过要自己的性命吧?

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免不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玄庭...”

姜暖之握住他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

玄庭对上姜暖之忧心的视线,嘴角扯了扯:“暖姨放心,我没事儿。我们进去吧。我也想听听老祖宗和父皇会说些什么。”

姜暖之点头:“好。”

... “鬼医呢?房太师呢?姜暖之呢?人都死去哪儿了?”

皇上不多时便睁开了眼睛,这次清醒后头痛欲绝的他整个眸子都红了几分,将送到手边儿的汤碗推开。

这种生命在流逝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

皇上紧紧捏着拳头,低声吼道:“李全,你的脑袋要不要了?房太师人呢?公主带回来了没有?”

“啧,哀家的好皇孙,怎的生了病,脾气如此的大了?”

陡然听见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皇上猛的瞳孔一缩,眯着眼睛抬头看去。

正对上太后那一张雍容华贵,不带丝毫褶皱的脸。

只那么一瞬间,皇上面上那几分错愕便变成了了然,随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来:“什么风...将皇祖母给刮回来了?”

皇太后索性将撒了一半汤的碗往旁边的桌子上随手一搁,兀自弹了弹身上的药渍,神色间带了几分漫不经心:“你啊,真是愈发厉害了。从前见到皇祖母,总是要规规矩矩地请安,甚是孝顺。如今,怎的还给皇祖母摆脸色了呢?你不是要见房太师他们吗?皇祖母给你带回来了……”

说着,她兀自瞥了一眼皇上身后垂手站立的两人。

皇上神色骤然一冷,面色绷直,随意一瞥,便瞧见太后身后跟着的是房太师,还有一同去的江忍,且两人此时面色都带了些许古怪。

“皇上,臣等想要带公主回来,只是太皇太后执意不肯,还以性命相胁。微臣无奈之下,只能回来同皇上复命,不……”

房太师瞧见皇上望过来的眸子,兀自躬身回话,紧紧拧起眉头,昭示着他此刻心中的不安。

虽然房太师如今还拿不准皇上到底为什么要将公主带回来,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似乎公主这件事对皇上很重要。若不然,太皇太后也不必如此看重,只是他如今还实在想不清楚,这其中关窍所在。

皇上眸子冷然地瞥了一眼房太师,随后兀自看向太皇太后:“皇祖母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孙儿想要接自己的女儿回宫,皇祖母也要管?”

太皇太后那一张脸上布满慈和,像是安抚一般的抓住了皇上的手,缓缓的道:“孙儿,你如今身子不妥,我问过太医了,你不好,太过激动。所以哀家便是自作主张,且让公主先在将军府养几日,等你身子好了,哀家自然接了公主和你相见。

你不知道,自从你生了病,哀家忧心你的身子真是寝食难安。”

姜暖之此时和玄庭两个混在一众太医中。不知是不是并没有对鹊神医众人设防,早早就存了灭口的心思,一时倒是也无人在意他们。

她在人群中,不动声色的打量那位太皇太后。

说来自己还和她身边的人有过一次交集,就是她遣人来接玄庭的时候。只是从未想过太皇太后竟然如此年轻,她云鬓高耸、身着华服,一身雍容华贵,脸上甚至没有几条皱纹。瞧着不过是一位四十几岁的美妇人罢了。

倒是皇上,相比较太皇太后的好气色,皇上形容枯槁,瘦得只剩一身骨头架子,头发也白了许多,竟比面前的太后瞧着还要老上几分。

当下皇上倾怒之下,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的盯着太后,骤然将手从他的手里面抽了出来:“皇祖母当真好算计。”

旁人不知,皇祖母大抵最是知晓这秘术该如何施展。

是他大意了,忘记了最初登基时候的事情。也忘记了皇祖母的手段。

太皇太后瞧着他的面色不好,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哀家知晓你惦念着自己的孩子,哀家也心疼!你且放心吧,哀家派人好好护着那孩子了,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再者,你身边这不是还有玄庭吗?对了,玄庭身子还好吧?当年你的身子就是登基前伤了根基,玄庭是个好孩子,他身子好,总比你要强些。你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哀家也会尽心辅佐他的。”

“哎,对了,你可让鬼医好好帮他养护身子了?”

这般说着,太后还贴心地将皇上的被子往上压了压,笑得一片和蔼,只是那眸中不带一丝暖意,隐隐的还能看到丝丝讽刺。

皇上听了这话,苍白的面色更白了几分,他指尖已经泛起了青色,颤抖着手指着太后,好一会儿,“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