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1章 因为,他是沈唯

纪南弛看着面前的青年不吭声地将蜜水喝完,心中的情绪无比复杂。

对于师弟的事,理智上,他知道自已不该迁怒小师侄,但感情上,他却无法做到。

所以,他选择与对方拉开距离,尽量不见面。

只是这回不行。

大朝会上,他这师侄与冕鎏的爹所说的话,让他不得不在意。

当即开口问道:“你将如何解决恶念神?”

捧着茶盏的沈唯怔愣了下,他知道纪师伯可能有事找他,但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他的事。

毕竟,他纪师伯对他的怨愤,哪怕他自已尽力遮掩压制了,但在将心理课程修到结课的他面前,这点遮掩和压制,根本就没什么用。

纪南弛见他不说话,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目光直直地盯着对面的青年,语气极具攻击力地问道:“这是什么能令师侄如此为难的问题吗?还是说,你不敢说?”

话音一落,气氛变得格外凝重。

沈唯已经明白他纪师伯的来意了,他纪师伯这是猜到了他的退场剧本,不出意外的话,是想让他放弃退场。

但问题是他根本不可能放弃退场,也不会放弃退场。

“师伯,这是我的责任。”青年认真地回道。

“狗屁的责任!”纪南弛爆粗口,随后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石桌瞬间碎裂。

他站起身,指着坐在石凳上的青年怒不可遏地质道:“沈云寒!沈九霄!本座告诉你,你这条命是你的师父的!你凭什么用你师父的命去糟蹋!”

早在大朝会时,他在听到他这师侄说,他会解决恶念神后,心中就有了不好的猜测。

他这师侄告诉他们,他只能存在一个半月的时间,一个半月后,他便会消失,所以让他们在这一个半月之内完成他的安排,拯救这个世界。

至于一个半月后,他与恶念神融合,届时恶念神重新归来会如何,纪南弛当然想过。

但他想的是,他这师侄既然换个方法将世界崩毁的问题解决,那定然是彻底解决的。

所以他不可能没想过恶念神的问题。

他猜测,他这师侄塑造了一具神躯后,再与恶念融合时,定然能压制恶念。

就算压制不了,也会在融合后,束缚住恶念,就好比,人总会在不经意间生出恶念,但只要不行动,那恶念也只是一个念头罢了,不会有任何实际性的伤害。

只是,当他说,他们会活下去,而他会解决恶念时,纪南弛便明白,一切可能与他想的不一样。

他师侄可能在为自已铺一条死路。

意识到这点的纪南弛下意识地想询问乔鹤,问他知不知道小师侄的打算。

但乔鹤如今显然没时间理他,周围的人将他团团围住,问题一个接一个问题地问,里三圈外三圈的,看起来非常忙碌。

纪南弛见状便放弃询问他,转而想亲自去找人要个答案。

而如今,他得到了答案。

他师侄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他在为自已铺死路。

这怎么能行呢?这怎么可以!!!

他要是死了的话,那他师弟不就白死了吗?

面对暴怒的纪南弛沈唯吓一跳,有些懵地捧着茶盏不敢动,他从来没见过他纪师伯发那么大的火。

对于他纪师伯的愤怒,他知道,也能理解,但是,他必须退场,因为,他是沈唯。

沈唯迅速进入演绎状态。

“我确实没有资格去糟蹋我师父给我的命。”青年缓缓抬眸,望向身前怒气冲冲的纪南弛。

那双金色眼瞳此刻异常平静,像被月光浸润的琥珀,清晰地倒映着纪南弛愤怒的神情,可即这样,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丝毫退缩,有的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澄澈。

“可是,我必须这么做。”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师父的命很贵重,但世间苍生的命却更重。”

听到这话,纪南弛差点没憋住脏话,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他就纳闷了,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临渊宗的那些也不是什么善茬,而他师弟,那就更不是什么好的。

他们这群歪笋,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个性子良善到愚蠢的人的?

纪南弛的怒气正憋在喉咙口,舌尖都尝到了点发苦的火气,刚要破口大骂,却听见青年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染上了浓重的悲伤。

“师伯。”青年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浅影,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已经失去师父了。”

一句话,像块冰锥狠狠扎进纪南弛的心里。

“我不想……再失去你们。”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在纪南弛的心上。

目光再次对上青年金色的眼眸,此时他的眼中不复平静,满目的悲伤近乎要溢了出来。

纪南弛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上不下,最后只剩下一阵沉闷的憋闷。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已什么也说不出来。

……

“你要是想死的话,先把活干完再去死,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看着就糟心。”乔鹤看着待在他身边颓丧好几天的纪南弛,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几天前出去一趟,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了,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他一开始还以为他在躲懒,但看着吩咐他的事,虽然状态半死不活的,可依旧完成了,就知道这人可能是真遇到了什么事,也就少派了点活,让他缓一缓。

结果一连几天还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这就让乔鹤有些看不惯了。

面对乔鹤的怒骂,纪南弛却只是缓缓抬了抬眼皮,无神的眼睛像蒙了层雾,身上的丧气不仅没减,反倒像被这句话勾得更沉了些,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染上了几分滞涩。

乔鹤:……

乔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突然窜起的火气,将案上的玉简推到一边,指尖按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语气疲惫地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纪南弛沉默了片刻,语气幽幽地询问道:“云寒的事……真的没办法了吗?”

闻言,乔鹤揉捏眉心的动作猛然一停。

指尖下的皮肤还残留着玉简的凉意,可这问题像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扎进心里,让他瞬间僵住。

庭院里的风穿堂而过,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却衬得屋内的沉默愈发沉重。

片刻后,他放下揉捏眉心的手,语气平静地回道:“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或者说,你不是已经得到答案了吗?”

一连几天都半死不活的,明显已经从云寒那里得到了答案吧?何至于来问他?

纪南弛看着他那平静的模样,有些不解,要知道,要说最护着云寒的人,除去他师弟之外,就是乔鹤。

但如今,事关云寒的生死,对方却这么平静,平静得像是往日爱护像是假的一样。

“你再这么看着本座,凌霄宗今年的账那就提前清一清吧!”乔鹤突然开口道。

纪南弛瞬间收敛了目光,眼神清澈。

乔鹤不屑地轻嗤一声,随后缓声道:“若是你想问,本座为什么会这么平静,那是因为冲动解决不了任何事。”

他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温热的水汽氤氲在他眼前,模糊了眉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上的冰裂纹路,那纹路像极了某种无法逆转的宿命。

“不平静,又能如何呢?”他的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涩意,像是被风吹干的茶渍,带着点挥之不去的苦。

“你有其他的救世方法吗?”他追问。

“还是说,你能代替云寒救世?”

纪南弛觉得乔鹤在问废话,他要是有办法的话,还用得着一连几天蹲在这里想不开?

所以,他小师侄是真的没法救了?

意识到这点的纪南弛,身上的气息更加颓丧了。

“给本座收起你那晦气的模样。”乔鹤嫌弃地道。

“你既然什么都阻止不了,那就尊重云寒的选择,接下他的好意,然后,倾尽全力地去帮他。”

他难道不想救他的侄徒孙吗?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们也不会放过,可他们没有办法,或者说没有能准确确保他能活下来的办法。

若云寒只是护世神,遵从恶念的想法,消灭世间的生灵,他能活,世界也能活,但他是沈云寒。

他为护世神的善念,没办法做到灭杀世间的生灵,而沈云寒也无法做到手刃至亲,这就注定他没办法活下来。

乔鹤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将手中的茶盏往案上一放,杯底与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抬眼看向窗外,远处的山峦被白云密密实实地笼罩着,像极了此刻压在心头的沉重。

“云寒一直都是个好的孩子。”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被风吹散的叹息。

接着,他忽然转过身,直直地看向纪南弛,方才还带着几分怅然的眼神瞬间褪去所有温度,语气冰冷地道:“所以,世间所有的生灵都该感谢他。”

听到这话,纪南弛浑身颓丧的气息骤然消散,与乔鹤相处那么多年的直觉在告诉他,乔鹤在搞事,还是在搞大事,当即下意识地警告道:“你别乱来。”

闻言,乔鹤不屑:“你以为本座是你师弟?本座可从不乱来。”

“我觉得……”

“闭嘴,为你师弟说的话本座一个字都不想听。”纪南弛刚张嘴,就被乔鹤打断了。

纪南弛:……不是,他没想为他师弟说话,他只是想劝一劝你别乱来。

虽然乔鹤平时确实不乱来,但那是因为他一向都是有计划地搞事。

可乔鹤显然并不想听他说的话,直接将案几上的一堆玉简分出一大半,就把人给赶了出去。

望着纪南弛消失的背影,乔鹤眼眸一片暗沉。

他只是想尝试一下救他侄徒孙罢了,这怎么能算是乱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