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梦嗷大牛

第486章 母系白海族

“传说白海族女子生育后,若诞下男婴便送入邻近渔村,”白莫若声音压得极低,“我们恐怕……闯进了她们的禁地。”话音未落,最年长的妇人忽然抬头,浑浊的眼珠越过篱笆,直直望向他们藏身的椰树后,嘴角勾起一抹与周遭平和格格不入的冷意。

晨雾还没散透时,白莫若攥着那张泛黄的海图,指节泛白地戳向东南方的灰影。那岛像块浸了水的墨石,伏在翻涌的蓝绸上,连轮廓都模糊得像要化在风里。

“白伯,您说的‘海蓝屿’,当真连一个男子都找不到,那另一个岛岂不是都是男子?”张俊丽尾音被海风扯得发颤,鬓边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颈侧——这是她跟着船队出海的第二天了,头回听说这片海域藏着这样的地方。

蹲在礁石上看书的白莫若“嗤”地吐出烟圈,旱烟杆在粗粝的石面上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爬满青苔的牡蛎壳上。“传说罢了,”他喉结滚了滚,望着那岛的眼神像望着块烧红的烙铁,“连只母海鸟都不肯往那儿落。”

白莫若的瞳孔猛地缩了缩。她听说过海上的规矩,有的岛禁女人是怕“阴气冲了龙脉”,有的是嫌“妇道人家碍事”,可眼前这岛……他指尖划过海图上标注的小字:“守烛之屿”。

“是为了那盏灯。”宋研理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风听了去,“三百年前,岛上的男人立过血誓——要让山顶那盏火,从祖爷爷的祖爷爷烧到重孙子的重孙子,烧到海枯石烂。”他枯瘦的手在空中虚虚画了个圈,“火不能灭,心就不能乱。他们说,女人是水做的,柔情也好,眼泪也罢,沾了半分,那火就会‘滋啦’一声……”他顿住了,烟杆在礁石上磕得更响,“就像往滚油里泼了瓢海水。”

风忽然紧了,掀起老婆婆打补丁的粗布褂子,露出他腿上那道月牙形的疤——那是五十年前她偷偷划着小舢板想给屿上的弟弟送件母亲织的毛衣,被巡逻的汉子用鱼叉划破的。“他们说,灯灭了,海底的‘黑潮’就会涌上来,把咱们这些讨海人全都卷进龙宫喂了鳌。”老婆婆的声音突然哑了,“可我弟弟……当年他弟弟满二十了,连张女人的画像都没见过。”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岛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些,隐约能看见山顶跳动的一点橘红,像颗被掐住喉咙的星子,在无边的蓝里挣扎着亮着。她忽然想起昨夜泊船时,听见老水手们低声说,每年三月初三,屿上的男人会对着月亮唱一种调子古怪的歌,唱到动情处,哭声能把鱼群都惊得跳出水面——那是他们在给对岸渔村的母亲、姐妹、未见过面的女儿,唱一封永远寄不出去的信。

雾渐渐散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得海面白花花一片。阿婆眯起眼,看见那岛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像极了无数双望着海的眼睛,又像无数颗烧得只剩灰烬的心。

海蓝屿与海孤岛像两枚碎裂的玉玦,被墨蓝的海水分隔在东南隅。海蓝屿上满是嶙峋礁石,女人们赤着脚在滩涂拾贝,吆喝声撞在岩壁上,惊起一群白鸥;海孤岛则覆着茸茸绿苔,男人坐在竹楼前织网,银丝碰撞的轻响随海风飘远,却始终到不了对岸。

阿婆坐在海蓝屿最高的崖边,望着海孤岛那面褪色的红旗——那是男人岛的标志,像一滴凝固的血。她总说,这分岛的规矩,是刻在老石碑上的。石碑在两岛中间的暗礁处,涨潮时便隐进浪里,只退潮那几日,能看见碑上模糊的刻字:“男女同岛,海枯石烂,岛毁人亡。”

“是祖辈信了这话。”阿婆的手指摩挲着腕上的贝壳串,“那年海啸,死了大半人,巫师说,是男女混居冲撞了海神。后来便立了碑,孩子生下来,男的送海孤,女的留海蓝,从此再没见过海啸,也再没见过……一家人整整齐齐。”

她年轻时见过对岸的少年。那少年总在退潮时站在海蓝屿的崖边,手里举着晒干的海星星,像举着一颗星星。她也举着自己织的渔网,网眼对着太阳,光斑落在海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银。他们隔着半里宽的海面,用口型说“你好”,却连声音都不敢扬高——岛上的老人说,私相授受,海神会发怒的。

如今那少年改成了阿公,或许也坐在海孤岛的崖边,望着这边褪色的蓝旗。海风吹了几十年,红旗更红,蓝旗更蓝,只有中间那座石碑,被浪打磨得越来越平,像要把那句迷信的话,连同那些没说出口的思念,一起磨进海底的沙里。

潮又涨了,阿婆起身往回走。身后,海孤岛的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海蓝屿的竹楼里,传来新生女婴的啼哭,清亮得像要穿透这茫茫的海,却终究被涛声吞没。

山谷里的晨雾还未散尽,溪水边浣纱的少女们忽然停下了木槌。她们的麻布裙摆沾着草叶,赤足浸在微凉的流水中,十几双清澈的眼睛齐齐望向山道拐角。

刘亮拄着断裂的树枝走出来时,登山鞋早已被荆棘划破。他看见溪边立着一群女子,发间簪着野菊与紫藤,肌肤在雾中白得像月光下的瓷。女孩子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喉结滚动的弧度,麦色手臂上的旧疤,还有被山风吹乱的短发,都与她们熟悉的世界截然不同。

最先发出轻呼的是梳双丫髻的小桃,她手中的木槌"咚"地落进水里,惊起一串银鳞般的涟漪。年长些的阿禾捂住嘴,却挡不住眼角眉梢漫出来的笑意。她们从小听族中老人说,山外有与日月同辉的生灵,此刻看来,原来竟是这样高大温暖的模样。

刘亮被看得有些窘迫,正想开口问路,却见女孩子们提着裙摆蹚水过来。她们的脚踝边浮起细碎的水泡,像撒了一把星星。为首的阿禾摘下鬓边的野菊,怯生生递到他面前,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你从云上来吗?"最小的那个女孩仰着脸问,声音脆得像山涧冰棱。刘亮闻到她们身上青草与蜜酿的香气,忽然明白古籍里"桃花源"的真意——当纯粹的目光第一次映出异性的轮廓,连空气都开始发酵成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