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少年心动
山林里的暴风雨依旧狂蟒，犹如一头突破牢笼的巨兽，咆哮着、撼动着整个山林。狂风呼啸，将山中的林木吹得左右摇摆，电闪雷鸣，雨水如注，倾盆而下，山间里的雨水沿着山体的坡度缓缓汇聚成涓涓细流。
昕芮失重落入山崖，紧急时刻反手抓住悬崖边，硬生生止住下坠的趋势。此刻她背靠着山壁，双手举过头顶死命的抓着山壁衍生出来的树藤，滑落的山石滑坡肌肤，额头、脸颊、手臂裸露的皮肤在雨水的冲刷下，略感刺痛。
她双脚垫起立在山壁的一处突出的硬石块上，整个人卡在悬崖夹缝呈拉伸的形态，因为下坠的速度太快，昕芮估计自己离山坡有十几米，这个距离、这种前提任凭她大声呼喊，上面的人几乎听不到。
她心里惦记着妹妹的安危，本来想自己亲自出马尽快寻到妹妹，结果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正当她绝望之际，昕芮发现头顶的山坡上突现一片光亮，随即就是杂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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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斌带着四皇子找到于韬，于公子自昕芮坠崖后，一直守在原地，现在整个人如同浸湿在水缸里，从头到尾都在滴着水。
刘奕辰抢先跑至悬崖边，大声问：“关娘子在哪里坠崖？”
于韬指了指自己脚下的位置，于斌立刻吩咐四个家丁拿出腕口粗细的麻绳，将绳子固定在大树一端，指定一名身手灵巧的家丁下悬崖看看情况。
刘奕辰拦住家丁，伸手抢过麻绳往自己身上绑。于家兄弟对视一眼，于韬上前拦住他：“四殿下，悬崖下面凶险，还是让家丁下去摸底情况吧。”
刘奕辰置若罔闻，双手将麻绳绕过自己腰部两圈，然后狠狠打了个死结，他现在心乱如麻，没看见昕芮安全，他一刻也不能袖手旁观立在原地。
他一摆手，拽了拽麻绳的松紧度，一边检查有没有遗漏的细节，一边说：“家丁下去不如我下去！论身手，你们里面没一个比得上我。”
看他们面面相觑，刘奕辰接着说：“我现在下去，如果听到口哨声，或者发现绳子有动静，你们就拉上来。”
于斌知道四皇子的脾性，在太学里说一不二，知道再劝下去只会耽搁救人时机。他大声的说了句：“好！殿下到了崖边千万要小心，我们就守在崖边，等你消息。”
刘奕辰笑了笑，拍了拍于斌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几个家丁拉着绳索，刘奕辰反身面对悬崖面，摸索着崖壁往下垂直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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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芮紧紧拽着树藤，两手发酸，小腿肌肉僵硬，她不断的跟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肯定会有人来救自己的。
“关昕芮！”上头传来人声。昕芮抬头看去，隐约看到一个白点缓缓靠近。
“喂......我在这里！”昕芮仰着脖子大声呼喊。
刘奕辰吊在半空，双足就着崖壁，下来足足五六米，在暴风雨中忽然听到了微弱的呼喊声。他立刻判明方向，拽着绳子示意继续往下。
“我在这里！”昕芮仰着头拼命的呼喊，眼看白点越来越近。
“昕芮！”刘奕辰缓缓下降，终于在右下方的山壁缝隙里看见了关昕芮，他下降的地点离昕芮还有两个手臂的距离，为了靠过去，四皇子双足踩着悬崖壁上的石头，拽着绳子弓起身子，看准位置用力一约，刚好跃至昕芮的身边，昕芮立刻往狭小的缝隙里缩了缩，留出一个足尖的位置给刘奕辰。
关昕芮看见来救自己的人竟然是刘奕辰，心里的忐忑不安的心如同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静。
刘奕辰一手稳住绳索，一手环住昕芮的细腰，关娘子瞬间得了依靠，放开了头顶的树藤。
害怕、委屈的情绪在刘奕辰搂住自己的一刹那，顾不得男女之防，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靠着刘奕辰的胸膛哭起来。
刘奕辰的心情也很复杂，他在下降的过程中一直很害怕，害怕找不到她，更害怕找到坠崖奄奄一息的她。
但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她还活着。那一瞬间，刘奕辰环着昕芮腰上的手更加用力，生怕怀里的佳人跑了。他轻声安慰道：“别怕，我来了！”
昕芮点点头，泪眼婆娑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无论他平日多顽劣不恭、说话多阴阳怪气，甚至还叫流氓地痞欺辱自己，但是，就这一次，昕芮的心真的如喝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
刘奕辰将自己身上绳索的其中一节绕在昕芮腰上，拉过昕芮的手绕过自己的脖颈。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如果放在以前，怎么可能接受这般亲密距离，关娘子早就将四皇子踹开一米远。但是现在，昕芮不仅不觉得这个距离有问题，还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住刘奕辰。
刘奕辰感受昕芮细微的举动，心里顿时乐开花，恨不得现在抓着昕芮娘子的小粉脸猛亲一顿。
“好啦！我们要上去了，你要抓紧了！”刘奕辰正色说。
“嗯，抓紧了！”昕芮收住眼泪，眼神坚定地看着刘奕辰，还给了四皇子一个明媚的笑容。
四皇子笑着环住昕芮的腰，左手拉了拉绳子，上面的人见有动静，立刻铆足干劲往上来。
粗糙的绳子是多股麻绳扭拧而成，足以承受一百多斤的重量。四皇子刚才下降悬崖的时候，已经拉直绳子松紧，承重的压力已快接近极限，现在加上昕芮的重量，绳子一直绷得直直的，上面的人拉起来很吃力。
此处的悬崖边四处遍布尖锐的岩石，在上升的过程中，其中一块突出的岩石卡住绳索，四皇子和昕芮就这样吊在半空中，一动不动。风声在耳边呼啸，似乎是大自然的呼吸，又像是它低语般的警告，昕芮低头俯瞰下方的深谷，让人不寒而栗。
悬崖边救援的人脸憋得通红，手都拽红了，一个个蹬着地，身体向后倾，于韬和于斌看着绳子僵住不动，一起加入到救援的行列。只见绳索在岩石的尖锐处不过左右晃动，不断摩擦着边缘处，越磨越薄。随着两股麻绳断裂，刘奕辰明显感觉到手中的绳索微微抖了一下，搂着昕芮的身子往下降了一点点。
他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火光，又察觉到昕芮紧绷的神经。他强压着自己的担忧，故作轻松的说；“这绳子好像不太结实，如果一会掉下去，你要搂紧我，不要放手。”
昕芮看了眼脚下的深谷，仿佛一张黑色的大嘴等着他们。为了不让刘奕辰担心，她双手加紧了几分力度：“好，我一定不会放手的。”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绳子“啪”的断开，刘奕辰瞬间松开绳索紧紧搂住昕芮瞬间坠入黑暗中。
地面的人失去了僵持的力量，全都跌坐在泥泞的地面上。于斌赶紧爬起来，趴在悬崖边往下探，漆黑的悬崖底部望不到底，既没看见人影、也没听见求救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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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的马车如同离弦的箭般飞奔在道路上，“嘭”的一声，马车碾过一块突出的石块，震动了一下，也不减速度。崔良仁捂着额头刚撞的位置，心里默念：快点！快点！
十里的路程硬生生缩短至半柱香的时间，一听到车夫御马停靠，崔良仁未等马车挺稳已经急忙跳下车，踩着泥泞的土壤跨入裴家庄子。
庄子里的仆人看客人衣着非凡，乘坐的马车刚好是四皇子离开的那一辆，知道来者身份不低，管家吩咐立刻通知裴元老和晋王，另一边赶紧跑上前询问客人来意。
崔良仁被管家一拦，才想起自己鲁莽，到访并未报姓名，他正要开口，就在拐弯角看见晋王。只见晋王今晚闲服金冠，绛紫色的圆领长袍，缎面反射着五福祥云暗纹，一身朋友家宴的打扮。
刘煜看见跑来的年轻郎君，正是四皇子的发小崔良仁，眉头不禁皱了皱，四皇子不是已经去于府赴约了吗？怎么崔良仁倒跑来了？
崔良仁越过管家，跑至晋王跟前，焦急的说：“晋王殿下，四皇子遇难，请速速派人救援。”说完单膝下跪，规规矩矩将刘奕辰的印绶呈上。
刘煜接过印绶，确实是侄子刘奕辰的，他扶起崔良仁，仔细过问事情原有，当他听到“关府大娘子”几个字，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他记得，皇军回城当天，属下调查完告诉自己，食为天的顶层包房正是刘奕辰拜托崔良仁安排的，当天包房里有宇文府大公子、程小将军的大娘子，还有关府的两位娘子，至于那道窥视的目光，倒不知道属于里面哪位子女。看来自己的侄子和这关府娘子关系匪浅。
他了解完事情经过，知道这样的暴雨天气，行军打仗都是困难，更何况是坠崖找人。他立刻吩咐：“何七，去于家庄子。”
何七作为晋王的左右臂膀，刚好今晚带着几十人的亲卫守候在旁，听到晋王命令，立刻命众人集队出发，卫兵整齐划一的气派和作风让一旁人叹为观止，不禁赞叹晋王治军严谨。
刘煜转身对裴元老恭敬地行礼：“裴老，本王下次再来唠叨，下次一定带上好酒赔罪。”
裴元老是先祖的功臣，在先祖功成名就的时候选择全身而退，一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二是因为自己的孩儿妻子都病逝了，他觉得是自己随着先祖征战杀伐戾气太重，所以退出朝中政治选择了归隐田园。这次晋王大胜归来，既受陛下所托探访老将军，又想让自己的侄子领略一下朝中曾经赫赫有名的功臣风采。晚宴的时候，刘煜一早就看出侄子的心思不在这里，早早放他去找同窗相聚，毕竟自己也曾年少过。没想到，玩耍不成还弄出坠崖之事。
裴元老长得侠骨仙风，穿着一身道袍，留着一把长长的白胡须，当年煞气霸天的形象早消失了，他微微摆手：“殿下言重了，吾这大活人的，随时恭候殿下，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四皇子，老身这里有几只猎犬，怕能用得上，殿下也带上吧。”
刘煜再次躬身行礼，转身向大门走去，崔良仁对着裴元老匆匆行完礼，紧随晋王殿下脚步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