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章 重拳出击 人性本恶

临近傍晚，城北细沙街发生的事已传遍衙门，引起一片轩然大波。我得书城 哽辛罪哙

如此强买强卖之举，

就算放在北方草原上，也显得粗鄙万分。

但偏偏，衙门就这么干了。

不少人在心中暗暗恼怒，

为何这些商贾就不能多坚持一二，

反而拿出税单后，就飞速投降。

天色渐黑，都司衙门内灯火通明，

不少大人都没走，而是忧心忡忡地等着消息。

这一次的争斗，不仅是内外平衡的争斗，

还是内部权力的争斗，一众有权有势的大人都无法幸免。

伍素安带着厚厚文书回到衙门，身后跟着的吏员疲惫不堪，大筐里的银两已没了一大半。

他看着一众吏员，长叹一声，说道：

“将东西放下，各自去拾掇拾掇，半个时辰后回来衙门办公。

今日收购的商行明日就要开工，

管事要尽快定下，咱们不能拖。”

“是！”

一众吏员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答应下来。

等吏员们走后，伍素安拿着文书回到衙门，

进行了一番粗浅整理后，便拿着文书去往后堂最中央的衙房。

来到这里，刚想要进去，

冯云方伸出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伍大人，请在外面稍等一会儿，阿速大人在里面汇报。”

伍素安恍然地点了点头：

“好。”

屋中，阿速坐在长桌对面，说着今日发生之事。

从城北事情发生，到最后李贤出面息事宁人，

他说得事无巨细，脸色越来越凝重，

反而，陆云逸脸色平静到了极点，甚至在阿速眼中还有一些心不在焉。

“大人，事情就是这般了。”

事情说完，阿速有些忐忑地看向陆云逸，

发现他呆愣在原地，双目无神，

显然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听进去。

“大人？”

陆云逸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刚刚走神了，你说的事我知晓了，你觉得李贤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阿速的神情正了正，说道：

“大人，下官觉得这是李大人在向都司示好。”

“为什么？”

“他今日所为，显然是有人相求，或许是张大人所为。

但李大人最后那句话，却暗戳戳地说下官能够升官，

下官回去左思右想，觉得他这是表达两不相帮的意思，

甚至

下官觉得，若是下官去请李大人帮忙平息城北祸端，他不会吝啬。”

阿速声音清朗，将自己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陆云逸点了点头：

“李贤在城中居住许久，一直都十分安稳。

不论是先前鱼鳞黄册之事，还是最近的商贾之事，他都没有参与其中。

若是他想要参与，凭借他的德高望重，必然能成为领头羊之一。”

阿速也点了点头，附和道：

“大人，城北一些商贾原本就是在李大人手下做事，

甚至在战事中，也负责了一些连通内外的作用。~d￠i.y-i,k¨a*n~s\h~u-.+c′o+m?”

“嗯”

陆云逸点了点头，二一年的北征，

有不少人在北元朝廷内里通外国，给大明传递消息。

李贤凭借其父亲以及堂兄弟与大明的渊源，就曾有过这等行为，

虽然没有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但态度始终摆得很正。

朝廷也因此对他多加赞誉，几次要他进朝廷为官，但都被他拒绝了。

如今大宁城中，比他德高望重的，还真没有几个。

顿了顿，陆云逸似笑非笑地看着阿速，问道：

“若是有升官的机会，你能不能抓住？”

“啊？”

阿速呆滞了片刻，有些震惊。

他这个指挥使是在今年升任的，若是再升官，那可太快了。

不过，阿速

很快就恢复了从容，掷地有声地说道：

“回禀大人，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陆云逸嘴角弧度扩大，轻轻摆了摆手：

“你在城北颇具威望，不少人都信你的话。

只要城北稳如泰山，不再起什么波澜，本官可以力排众议，给你升职！”

阿速忽然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北元王庭之中。

在大明官场这么多年，

说话从来都是弯弯绕绕，其中深意各自体会。

而如今眼前大人说话如此直截了当，让他很不适应。

但既然做了官，就没有不想升官的人！

他站了起来，躬身一拜：

“多谢大人提拔，下官必竭尽全力安稳城北百姓、商贾、商行！”

“嗯，今日之事不要向外人透露，对于城北防务制定，你也要上点心。”

“是！”

“今日就这般，先回去吧。”

“下官告退。”

阿速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在转身后的一瞬间，原本紧绷的脸颊顷刻间变得灿烂，无论如何都闭不上嘴。

不多时，伍素安拿着文书匆匆进了衙房，

扑面而来的沉重气息让他脸色愈发严肃。

“坐。”

陆云逸放下了手中一份文书，示意他坐下。

伍素安坐下后，没有客套，

而是将文书第一时间递了出去，轻声道：

“大人，这是今日收购商行的字据，还有一些地契。

其中账目还在整理，可能要过些日子。

明日要派遣的管事也在商议中，

力求明日就开工生产，不让城北商行出乱子。”

陆云逸轻轻翻着文书，频频点头，

对于伍素安的能力，他没有任何怀疑，一天时间，就已经办成了这么多事。

“民间反应如何？有没有破口大骂的？”

陆云逸笑着发问。

伍素安脸色有些古怪，轻轻摇了摇头：

“大人，有了城外工地的前车之鉴，

城中百姓对于衙门收购商行，纷纷叫好，

甚至还有一些百姓已经在钻研，商行会不会管饭。天禧小税旺 更歆蕞哙”

陆云逸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到了吗，百姓不关心什么朝堂大事，

只要能吃饱穿暖，就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其他的骄奢淫逸，那都是吃饱之后的事。”

“大人英明，今日属下看那些等待做工的百姓，心中很不是滋味。

大热的日头，他们就坐在墙根，等着消息，

尤其是属下去后，他们看到了希望，更不肯走了，有几个老伯都中暑昏厥了。”

“怎么处置的？”

“属下给了一些钱财，让吏员带他们去医馆。”

陆云逸点了点头：

“现在衙门做的事会招惹骂名，尽量不要在外面留下把柄。”

“属下谨记！”

“银子花了多少了？”

“回禀大人，前前后后收购了十六个商行，

大商行有三家，花费了将近九千两，

其余的大多是一些小商行，花费不过五千两。

除却一些拖欠、必要缴纳的税款，还有三万三千两银子。”

陆云逸眉心狂跳，有些不可思议：

“只花了这么点？”

伍素安点了点头：

“大人，属下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商行掌柜一个个都不干净，

不缴税款还是小事，一些工匠甚至检举他们草菅人命。

属下在一个皮草工坊里得知，

上个月有两名草原黑工，生生在仓库里热死了，

最后只赔了一两银子不到，又有衙门的人帮着遮掩，这事便不了了之。”

陆云逸眉头紧皱，眼中闪烁着凶光：

“将这等掌柜都记下来，等风波过去后再行处置。”

伍素安点了点头：

“大人，在文书最后一页有分类记载，

还有几名掌柜是迫于压力才停工，属下也没有难为他们，

告知他们明日开工后便走了。”

“嗯，做得不错，衙门收购的这些工坊暂时由经历司代管。

你要记住，城中现在有了岗位，

百姓们有了生机，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意为之。

虽然他们是北元人，

但如今来了大宁城，就是大宁人，城南城北的人没有区别。

城南工坊都是一些轻松且赚钱多的活，短时间内无法扭转。

那么在城北，工坊至少要保障他们的衣食住行，更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一个商行，只有上上下下都为商行好，

这个商行才会更好，赚的钱才会更多，如此便是正向循环。

若是百般压榨，工坊伙计在其中无依无靠，风雨飘摇，

这商行能好才是怪事。”

“刚刚你说城北的百姓对于吃喝有诉求，那就先解决此事。

凡是经历司所属工坊，不论盈亏，都要提供吃喝，回去好好算算账。”

伍素安连连点头：

“大人，这次收购的工坊都是一些赚钱能力极强，

且钱财稳定的商行，提供一些吃喝不是问题。”

“嗯，工坊要以人为本，如此才能做大做强，

明日先开工，等与草原的事定下，再宣布这个消息。”

“是！”

伍素安表情有些顾虑，轻声发问：

“大人，若是真要掀起与草原的战事，工坊是全力开工还是勉力维持？”

“先维持着，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物以稀为贵。

与草原的商贸进行得太过顺畅，

不少商行已经开始了内部竞争，导致价格一降再降，这怎么行！

接下来，这些工坊要在维持基本生产的前提下，

尽可能地减少产量，提高质量，如此才能卖上高价。

至于战事之类的，无需担忧，

草原上的人这么多，

没了白松部还有红松部，只要人不死完，东西总有得卖。”

“是，属下明白了。”

“这段日子经历司可能会加班加点，

与吏员们好好说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今年的赏钱不会比去年少！

好了，下去忙吧。”

伍素安面露振奋，连忙站起身：

“属下替诸多同僚多谢大人。”

“去吧去吧。”

“属下告退！”

伍素安走后，陆云逸没有继续去看手中文书，而是若有所思地托起下巴。

如今朝廷有了市易司，地方上还没有，

可以想象的是，地方设立市易司要比京中困难得多。

大宁要不要做这个先驱者？

此举有好有坏，好处是能够得到宫中的支持，坏处是可能会遭到各行省敌视。

毕竟，特立独行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种罪过。

陆云逸将此事暂时搁置，打算看看都司管辖商行之后的效果再说。

这时，门口的亲卫轻轻敲了敲门，传来了一个洪亮声音：

“大人，杨士奇与解缙求见。”

陆云逸刚刚要拿起文书的手顿住，抬起头来，轻笑一声：

“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大门打开，走进来两个身材高大，容貌英俊，

但肤色黝黑干裂的“中年人”。

他们身上穿着粗麻衣衫，脚下踩着城中最常见的布鞋，

整个人显得邋里邋遢，浑身都冒着一股酸臭味，

像是刚刚从地里钻出来的老农。

陆云逸脸色有些古怪，看着二人，诧异地发问：

“你们这是去哪了？”

杨士奇看了看自己二人身上的装束，

大概也是有一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

“大人，我与大申兄去城外村落传授文字了，刚刚回来。

听闻大人从京城而归，便马上前来拜访，

也没来得及换衣服，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一旁的解缙也拱了拱手，

神情中没有了以往的倨傲，反而有一种没招了的无奈。

陆云逸打量着二人，笑着压了压手：

“坐坐坐，你们二人对大宁的贡献可不小啊，

我已经听人说了，城外诸多村落中都设置了学堂，听说你们是先生？”

杨士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人，我等也是有样学样，

因为周边的村落太多，我们二人分身乏术，

只能挑选一些聪慧孩子代课，学一些简单文字。”

说到这，解缙硬邦邦地开口：

“大人，还请都司为我二人多配一些读书人，

城池周边的村民简直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下官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笨的人。”

解缙还想说什么，但被杨士奇猛掐了一把大腿。

解缙也毫不客气，瞪了回去：

“你掐我干什么！”

他转而看向陆云逸：

“大人，城外村落数十，能够完整写完自己名字的人，不过百！

能做代课老师，教授旁人的人不过三十、

仅凭这些，想要完成都司下的任务，太难了！”

陆云逸仔仔细细地听着，嘴角始终弥漫着笑意，

回来几日听得都是坏消息，终于听到了好消息了。

“都司给你们下达了什么任务？”

一说到这，解缙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整个人都有一些炸毛，义愤填膺地开口：

“大人，刘大人让我们在一年内保证各村落内有三个能够完整读完告示的村民，这哪里做得到嘛。”

杨士奇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整个人也萎靡下来，唉声叹气。

若这是在关内村落，

他们莫说是三个，十个都有可能。

偏偏这是在关外，城外到处都是草原人，

北元的字都不认识，更何况认识明地的字了。

忙活了快半年，距离完成任务遥遥无期。

陆云逸笑了笑：

“都司是主持军事的地方，任务也是军务，

既然下达了，就好好执行，再想想办法。”

解缙满脸古怪地看着陆云逸，

虽然眼前大人做的都是一些毁誉参半的事，但向来是个好说话的。

怎么今日变得如都司那些大官一样！

有困难生生克服！

还不等他开口，陆云逸便说道：

“京城的礼部李尚书已经答应我了，会多派一些读书人来关外宣扬王化，

等他们来了，你们也应该能轻松一些。”

二人腰杆一下子挺直，

心中的悲愤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便是狂喜！

这破地方，也有人来？

好！好！好！

杨士奇试探着问道：

“大人，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李尚书亲自答应我的，

等他们来后，都归你们统筹，要务就是让更多的人识字。

毕竟，只有识了字才能看懂告示，

才不会让一些员外老爷诓骗，你们说是不是？”

二人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心绪有些沉重。

拿着告示睁眼说瞎话诓骗百姓一事，他们是屡见不鲜，

尤其是在绘制鱼鳞黄册的时候，

白的都能生生描成黑的，弄出了不少人命。

二人来了这么久，心中那些读书人的傲娇也灰飞烟灭了。

不是人性本善，而是人性本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