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2章【大理寺少卿游9】完
照出“万寿”二字,金漆却似新补,亮得发冷。
巨猫收翼,化作人形——
李饼赤足立在瓦脊,衣袍焦黑,背血与雨混成红河。
莜茲趴在他肩,猫耳被风吹得倒伏,指尖仍攥那半枚裂铜钱。
【最后一程,再算一次账:
欠我两百贯,加利息二十,加精神损失一百,
加……一条命,怎么还?】
她轻轻吸气,把算盘咽回喉咙。
殿门开,内侍鱼贯,伞下走出二人:
武后着绛纱寝衣,外披一口钟,鬓侧金步摇纹丝不动;
太平公主居右,手持折扇,扇面却绘“狸猫捕凤”图。
“夜闯哀家屋顶,”武后抬眼,声音倦而沉,“李少卿,好大的猫胆。”
李饼跪瓦行礼,声音沙哑:“臣来献——狸血。”
一句话,太平公主折扇骤停,雨珠沿扇骨折断。
武后微笑,目光掠过莜莜颈侧蓝痕:“血在她身上?”
“是。”
“哀家要活祭,需一腔尽出,你舍得?”
李饼叩首,额头碰碎瓦当:“臣舍不得,故来谈条件。”
条件,只有一条:
以狸血替长安百姓“赎岁”,
一年饥荒、三年兵灾,尽归妖身,
此后唐运恒昌,皇后万寿。
而作为交换——
放她一条生路,永禁宗室追索。
武后沉吟,指间金护甲轻击栏干,似在给天下计时。
太平公主却嗤笑:“母后,猫儿想保耗子,您也信?”
她倏然收扇,指向莜莜,“妖血既灵,何不炼而分之?一半祭天,一半驻儿臣颜,两全其美。”
莜莜抬眸,瞳孔在灯下泛出幽蓝竖线。
“殿下,”她声音轻,却字字清晰,“血会咬人,您敢要么?”
话落,她指尖在瓦上划下一道,蓝血渗进雨里,
瞬间化作细小狸爪,沿檐奔窜,所过之处金漆剥落,
“万寿”二字被啃成“无寿”。
太平公主面色骤寒,武后却大笑:“好烈的丫头!”
笑音一顿,凤目威凌,“哀家答应条件,但有一个前提——
你要自己献祭,自愿剜心,以全‘赎岁’之礼。”
“若不从,”她抬手,禁军弓弦齐拉,“当场射成狸筛,血仍可收。”
李饼猛地直身,猫尾扫瓦:“臣愿代剜!”
“你不行。”武后淡淡,“赎岁者,须半妖之血,半人之心;
猫无心,只有妖火,救不了苍生。”
一句话,把李饼钉在原地。
莜莜却笑,猫耳抖了抖,像在听更远的雷声。
“我同意。”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重到压碎瓦当。
李饼回头,金瞳剧颤:“莜——!”
她没看他,只对武后伸手:“给我刀。”
金盘托上,一柄短刃,刃薄如蝉,柄雕凤翼。
莜莜握刀,反手抵在自己心口,另一只手,把半枚裂铜钱按进猫耳后——
梅花旧印与蓝血交叠,发出“叮”一声脆响,像利息到账。
“李饼,”她轻声道,“闭眼。”
猫尾缠住她手腕,却被她一寸寸掰开。
“你晕血,别偷看。”
话落,刀尖没入——血却未溅。
刀锋在皮肉间停住,被她左指拈住,
指间蓝光涌动,沿着刀身飞速游走,
竟在刃面刻出一行行细小血字——
正是那卷“图谶”全文,却反向倒写!“妖后临朝,狸血为引;
若失狸血,皇唐崩解——”
武后骤觉不对,怒喝:“拦住她!”——晚了。
莜莜反手一掰,“咔嚓”刀断,
断刃与血珠同时升空,
她双手结印,蓝焰自脚下升腾,
图谶血字化作万千光丝,
一半冲入夜空,一半灌入李饼胸口!“我以半妖之名,改谶——
‘狸血不献,自散于天;
皇唐运势,从此归民不归后!’”
话落,她周身血线崩散,
整个人如碎镜,化作漫天蓝色铜钱,
“叮叮当当”落在万家屋顶————铜钱雨下,长安万户。
百姓抬头,只见蓝火划过,
雨夜竟现极光,像一条狸尾,扫过紫微垣。
病者起,饥者饱,腐土出新苗,
而宫墙之上,武后鬓角第一缕白发,
在蓝火掠过时,悄然成雪。
上阳宫屋脊,只剩李饼一人。
他怀里,空留一只裂成两半的铜钱,
内壁还沾着细小梅花印。
猫尾垂下,再也缠不住任何手腕。
……
尾声·崖州港
三年后,中元夜。
海潮拍岸,椰影摇月。
莜莜在滩头支了个小摊:
“十文撸猫,送贝壳面具,先钱后摸。”
她着青碧短衫,颈侧蓝痕已淡成浅影,
发间再无猫耳,只记得自己“欠人两百贯”。
摊前,一只白猫蹲坐,尾尖卷着一枚铜钱,
铜钱背面,小小梅花印朝上。
猫不说话,碧眼看她,像在等利息。
莜莜弯腰,把猫抱进怀,伸指挠它下巴:
“赊账行不行?先欠着。”猫尾缠住她手腕,轻轻收紧,
像在签一份新的契约——
利息无限,期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