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确是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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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不斜视,径直穿过鸦雀无声的百官队列,一步不停,行至丹陛之上,靖安帝的御座之侧,方才躬身,将锦盒高高奉上。
“陛下,木侍郎所献之物取到。” 官兴如的声音并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死寂。
木锦之见官兴如捧着那熟悉的锦盒回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亮光。
她的打脸宝贝,来了!
靖安帝的目光并未立刻投向那引人注目的锦盒,而是先沉沉地落在了殿中央的木锦之身上。
那目光深邃,带着审视与探究,仿佛要穿透她平静无波的表象,直抵内心。
旋即,她的视线又若有似无地扫向工部尚书曹元弋的方向。
曹元弋感受到天子的注视,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眼皮,与靖安帝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这位历经三朝的尚书,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唯有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邃了些。
她微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只是鬓边银丝的一次轻微颤动。
靖安帝的目光在曹元弋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重新落回官兴如手捧的锦盒上。
木锦之直言其中乃是兵器,能呈到御前,这“宝物”必然已经经过了宫门守卫、内侍监、乃至官兴如本人等多重严苛检验。
从官兴如捧着那锦盒进入大殿的那一刻起,瘫坐在地、脸色煞白的陈仲康就已经不再是焦点。
满殿朝臣,无论文武,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附在那神秘的兵器外匣上。
武将们更是伸长了脖子,眼中闪烁着热切与好奇的光芒,若非碍于朝堂礼仪,恨不能立刻上前掀开一睹为快。
文官们则神色各异,有的面露探究,有的隐含忧虑,有的则纯粹是看热闹的兴奋。
整个大殿的气氛,从方才的剑拔弩张,微妙地转向了一种屏息凝神的期待。
靖安帝没有让这份期待等待太久。
她对着官兴如微一颔首。官兴如立刻会意,上前半步,动作沉稳而恭敬地将锦盒递到靖安帝手边。
靖安帝打开锦盒,只见锦盒中,赫然躺着一柄形制奇古、寒光凛冽的双刃长柄刀。
刀身狭长笔直,两侧开刃,锋锐处流转着幽冷的蓝芒,即使身处锦盒之中,那股森然的杀伐之气也仿佛扑面而来。
刀柄极长,足够双手紧握,尾端有精铁环首,造型简洁却充满力量感。
靖安帝自幼习武,登基后亦未放下弓马骑射,对兵器的鉴赏力极高。
不用将这长刀拿出,仅仅看到那刀身上流转的、宛如一泓秋水的凛冽寒光,以及那浑然一体、毫无瑕疵的锻打纹路,心中便已有了定论——此乃千锤百炼的神兵利器。
见靖安帝的视线紧紧盯着那锦盒中的陌刀,木锦之就知道,她赌赢了。
没有一个爱兵器之人能不爱这等“神兵”。
“陛下,此刀名为‘陌刀’。乃臣集工部顶尖匠人心血,百炼精钢,辅以秘法所成,直至昨日傍晚,方得此完整长刀一柄。
其中艰辛,非言语可表。光是炼钢之艺,便耗费工部五位顶尖铁匠大师傅,并三十位熟练铁匠,历时三月,日夜轮替,炉火不熄。
此刀之形制,乃臣于南江途中日夜苦思,殚精竭虑所构想,人未至京都,图纸已秘密送达工部炼钢之所。
匠师们以独有的‘灌钢法’反复锤炼、淬火、折叠锻打,方成就陛下眼前这柄国之利器。”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将工部匠人的辛劳、自己的殚精竭虑,以及此刀锻造之艰难,描绘得淋漓尽致,无形中也在回应御史台“劳民伤财”的指控——这耗费是巨大的,但成果更是惊人的。
“此刀乃臣专为步兵克制骑兵而创。” 木锦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自信,目光炯炯地扫过武将队列,“刀身沉重锋利,长柄稳固有力,步兵结阵持此刀,可正面硬撼骑兵冲锋,若是使用得当,其威力能实现人马俱碎之效。”
木锦之前面长篇大论暂且不提,不过就是突显出自己以及工部如何为陛下尽心尽力,不过最后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武将们耳边。
刚才还只是伸长脖子看的将军们,此刻再也按捺不住。
一位身材魁梧、面如重枣的老将军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木侍郎此言当真?此刀……此陌刀,真能劈开战马,斩杀骑兵?”
木锦之微微侧身,对着老将军的方向从容一礼,语气斩钉截铁,“将军,此刀既已呈至陛下面前,真伪优劣,某岂敢空口白话?陛下圣明,自有明断,将军若有疑虑,一试便知。”
“陛下!” 老将军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立刻转向陛下,“末将……末将恳请一试此刀神威!”
不止是她,武将队列中顿时群情汹涌,数道灼热的目光都投向了靖安帝。
靖安帝的目光从陌刀那摄人心魄的寒芒上移开,看向木锦之。
见她站在殿中,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压力与质疑,却依旧身姿挺拔,眼神清澈坚定,毫无慌乱之色,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确是好刀。” 靖安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武将们的喧哗,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木侍郎所言威力,究竟几何,非空谈可定。”
她站起身,赤红绣金的凰袍在宫灯下流淌着威严的光泽,十二旒冕冠的玉藻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传旨,移驾西苑校场。” 靖安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来人,去牵几匹健马,朕与百官同往,亲验此‘人马俱碎’之神兵。”
“遵旨!” 官兴如恭敬领命。
圣谕一下,整个朝堂瞬间动了起来。
压抑了许久的兴奋和好奇如同决堤的洪水,在百官中蔓延开来。
武将们摩拳擦掌,眼神热切得如同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立刻飞到校场。
文官们亦是议论纷纷,神色各异,有期待,有怀疑,也有纯粹的好奇。
陈御史等几人脸色更加难看,却也只能在宫侍的示意下,相互搀扶着狼狈地爬起身,混在人群后面。
沉重的殿门再次打开,铅灰色的天光涌入。
寒风卷着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众人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木锦之跟在众臣身后,看着武将们兴致冲冲的冲到前头,看着朝臣们神色各异,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看着几位刚才检举她的御史腿软的相互搀扶着。
她跨过门槛,迈出大殿,深吸一口殿外冰冷的空气,挺直了背脊,跟在人流之中,迈步走向西苑校场。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她要让所有人,尤其是那些满口“裂土封疆”的人,亲眼看看,她所求之山,要铸的究竟是何种护国利器。
“铸刀一事,你可知情?”
众臣散开的那一刻,燕清便迅速的窜到了曹元弋身旁,听到自家尚书问话,她连忙摆手否认。
“下官只知炼钢一事,也是之前见木侍郎与大人说时听了一点,这陌刀确实不知。”
曹元弋目光深邃,慢悠悠的混在朝臣中间向前走,周围都是工部的人,她也不担心说话被旁人听到。
“陛下原想着等她从南江回来后将她调离工部,如此看来,怕是走不了了。”
燕清闻言眨了眨眼,犹豫道,“这……下官不敢揣测圣意。”
曹元弋瞥了她一眼,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