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天机阁、晨星子
桑少杰脸上的嬉笑之色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罕见的凝重。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对李舜说道：“大哥，最近在帝城里，可得要小心一点。昨天街上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李舜端起茶碗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炼丹师，光天化日之下宰了个纨绔，还放话说一日杀一个。”桑少杰说到这儿。
自己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那股子血腥杀气能透过话语传过来。
“您猜怎么着？昨夜才刚到子时，东城那个隋家的老二，和他带的二十多个护卫，全让人给宰了！尸体今早才被发现，那叫一个惨烈……真是一刻都不愿意多等，这狠人太可怕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后怕和一种对无法无天之徒的本能恐惧。
李舜闻言，内心简直是哭笑不得。他哪能不知道？
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不仅都在现场，甚至第一件事就是他亲手所为。
至于第二件隋家纨绔和那二十多个护卫的命案……嗯，虽然挂在了他放出的狂言名下。
但实际动手的可是那位英姿飒爽的武王世子轩辕舞云，跟他李舜可没有半块灵石的关系。
想到轩辕舞云，他脑海中不由自地浮现出昨夜她身受重伤、气息微弱的模样。
以及……那被夜行衣勾勒出的惊心动魄的曼妙曲线。
他赶紧抿了一口热茶，压下心头那一丝不合时宜的旖念。
“那个隋家，现在是什么反应？”李舜故作平静地问道，将话题引开。
“还能什么反应？当然是炸开锅了！”桑少杰见李舜似乎对此事感兴趣，
立刻来了谈兴，啧啧说道，“隋家虽然不算顶天的家族，但在帝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自家嫡系子弟连同那么多护卫被悄无声息地做掉，这脸可丢大了！听说他们暴怒之下，已经花重金请动了最擅长推演追踪之术的天机阁亲传弟子，誓要推演出杀人凶手的踪迹，要把那狂徒揪出来碎尸万段呢！”
“天机阁？”李舜端着茶碗的手指微微一紧，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个名号他可不陌生。
天机阁，乃是和他们天剑宗雄踞东洲的六大顶级势力之一。
以卜算、推演、阵法闻名于世，据说能窥探天机，追溯过往。
寻常修士根本不愿与这群神神叨叨却又手段莫测的家伙为敌。
他没想到，天机阁的触角竟然也伸到了中洲轩辕皇城，而且影响力似乎还不小。
连地头蛇隋家遇事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去请他们的人。
‘果然，这些盘踞一州的巨无霸势力，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个个都恨不得将手伸到灵州的每一个角落。’李舜心中暗忖。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师门天剑宗，明面上对外宣称没有设立任何分舵，始终保持超然物外。
但鬼知道掌门师伯齐嵩那老狐狸，私下里到底安排了多少密探和影子弟子，潜伏在各州各地搜集情报。
这修真界的水，真是比想象中还要深。桑少杰并未察觉李舜瞬间的思绪翻涌，还在那感慨：“是啊，就是那个天机阁。啧啧，这下可有热闹看了，就看是天机阁的神算厉害，还是那个杀人狂魔藏得深了……”
李舜放下茶碗，目光望向街上熙攘的人流，眼神微凝。
天机阁的亲传弟子……推演之术……这倒是个不小的变数。
不知道他们的推演，能不能算到轩辕舞云头上？
或者说，会不会……最终查到自己这个“一日杀一个”的正主这里来？
看来这皇城之地，真是片刻不得安宁。
正当李舜因“天机阁”三字而心头微沉，暗自思忖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是否会波及自身，甚至牵连到轩辕舞云时。
一个慵懒而带着几分柔和的轻笑在他神识海中悠然响起。
“呵呵……李舜，这种小事也值得你皱眉头？”
她的声音宛如清泉滴落玉盘，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从容与自信。
“有我在这里，莫说是什么天机阁的亲传弟子，便是他们阁主亲至，乃至仙界真正的大罗金仙下凡，也休想推演出与你有关的半分天机。”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蕴含着毋庸置疑的绝对权威，仿佛在陈述一件如同日出日落般自然的真理。
李舜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心中那点阴霾瞬间烟消云散，差点忍不住拍一下自己的额头。
真是关心则乱！竟然忘了自己神识海里还藏着这么一位来历惊天动地的“大佬”！
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上古金仙巅峰大佬，哪怕如今还处于封印阶段。
其本质位格和对天地法则的理解，也远非当下修真界的任何人所能比拟。
遮掩天机、混淆阴阳对她而言，恐怕真的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想想也是，若是没有这般逆天的隐匿手段。
她早就被当年的仇家或者某些存在感应到，哪还能安然寄居在自己体内？
区区一个天机阁的亲传弟子？
就算再来十个、一百个，甚至天机阁那些闭关了不知多少年的长老、阁主之类的老怪物亲自出手。
在这位上古金仙面前，他们的推演术恐怕也如同幼童涂鸦。
可笑至极，根本不可能穿透她布下的屏障。
想到此处，李舜心中大定，那点担忧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原本微微绷紧的肩颈线条放松下来，嘴角甚至重新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不再多虑，安然坐在粗糙的木凳上，再次端起了那碗粗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嗯，虽然茶叶普通，但经此一遭，倒觉得这茶味回甘，别有一番滋味。对面的桑少杰还在那绘声绘色地描述隋家如何鸡飞狗跳、天机阁弟子如何神秘莫测。
并未察觉到李舜这片刻间内心的波澜起伏与骤然放松。
李舜听着他喋喋不休，目光掠过茶摊外熙攘的街道心中一片宁静。
.......
轩辕帝城，隋家府邸。
往日里喧嚣奢靡的府邸，此刻却被一片愁云惨雾和压抑的恐惧所笼罩。
灵堂已然设下，但棺椁中躺着的正是昨夜被杀害的隋家二公子，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惨案的酷烈。
在临时安置尸身的偏厅内，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男子正凝神而立。
他剑眉星目，气质出尘，道袍前后分别绣着玄奥的阴阳图与八卦阵，正是天机阁那位受邀前来的亲传弟子晨星子。
他面色沉静，指尖轻轻划过隋家二少那苍白扭曲、残留着无尽恐惧的面庞。
同时，他另一只手中托着的紫金罗盘正在飞速运转。
其上符文流转，衍化出星辰幻灭、时空交错的虚影，仿佛在追溯着昨夜此地发生的一切。
晨星子闭上双眼，心神完全沉浸于罗盘衍化的景象之中。
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
一条阴暗的巷子，隋家二少正带着二十多名护卫，似嚣张地对着空巷叫嚣：“……一天杀一个？呵，小爷我就站在这儿，我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来动我！”
下一秒，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骤然杀出，剑光如匹练，身法快得不可思议。
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护卫便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地毙命！
黑影瞬息间欺近隋家二少，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就在死亡降临的前一刻，隋家二少胸前猛地爆起一团浓稠如墨的黑光，狠狠击穿了黑衣人的胸膛！
晨星子“看”到那黑衣人身体剧震，显然受了极重的创伤，气息瞬间萎靡。
而就在这时，巷口又有一道身影急速掠来。
然而，这人的身形却被一种奇异朦胧的黑雾所笼罩，完全看不清容貌，甚至连男女都难以分辨。
晨星子微微皱眉，天机术继续运转，试图看得更清晰。
紧接着，那受重创的黑衣人强提一口气，施展出一种极为玄妙诡异的身法遁走。
晨星子目光一凝，认出了那身法的来历“罗网”的人？
而后来出现的那道被黑雾笼罩的身影，也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两人……竟然都有遮蔽天机的宝物或手段？而且层次极高！”晨星子心中暗惊，他修行天机术多年，能让他亲传弟子级别的推演都难以窥破的遮掩，绝非寻常。
他不信邪，罗盘再转。
以隋家二少残留的因果为引，将推演的时间线向前追溯至昨日白天。
景象切换，他以隋家二少的视角，看到了那个被吐痰、被嘲讽的路人。
然而，让他脸色发绿的是......
那个路人，同样被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笼罩着！身形、容貌、气息，一概模糊不清！
晨星子：“……”
他几乎要维持不住推演的状态。
一连三个关键人物，个个身上都有如此强力的天机遮蔽？这隋家二少是出门没看黄历，专往铁板上踢吗？
后面发生的，便是那纨绔子弟连同其坐骑被一拳轰成血雾的惨烈场景，干脆利落，毫无线索。
晨星子缓缓睁开双眼，眼底闪过一丝疲惫和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周围焦急等待的隋家众人立刻围了上来。
家主强压着悲愤与恐惧，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天师……可，可有什么线索？”
晨星子目光扫过一张张期盼又惶恐的脸，缓缓摇头：“有线索，但……不多。”
他将自己看到的片段一一叙述出来：黑衣人袭杀、护道玉反击、黑衣人重伤、另一神秘人出现、黑衣人使用疑似罗网身法遁走、以及白天的那个被黑雾笼罩的路人……
每说一句，隋家众人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等到他说完，整个偏厅死寂无声，几个女眷甚至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能够拥有遮蔽天机之法的人物……要么是同样精通此道的大派核心（比如天机阁自己人），要么就是身怀异宝的背景深厚之辈，而最可怕的，则是那些修为通天的老怪物，自身道韵便能干扰天机！
“我隋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呜呜呜……竟然同时惹上这样的人物！”
一个显然是隋家二少母亲的女人再也忍不住，捶胸顿足地痛哭起来。
“哭！现在知道哭了！”隋家家主猛地转身，积压的怒火和恐惧终于爆发出来，对着她怒吼道，“早就跟你说过无数次，不要一味惯着这个逆子！纵得他无法无天！现在好了！人死了！还不知道到底是惹上了哪路不能惹的强龙！你让我隋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那女人被吼得哑口无言，只剩下无尽的懊悔和绝望，哭声更加凄厉。
晨星子看着这混乱悲戚的场面，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天机阁只负责推演，不负责解决恩怨。
他默默收下隋家奉上的丰厚灵石报酬，一句多余的安慰也无，悄然转身离去。
留下的，是隋家上下无尽的恐惧和一团更浓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