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8章 北侵西困
仙光如瀑,紫炁滚滚。
金羽仙宗光明闪烁,一片祥和,几道仙光穿梭其中,显得逍遥自在,高处的庭院内,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品茗对弈。
青年落了子,面上仍有些感慨,道:
“来的是毂郡王家的人。”
“毂郡,传道之所,王子琊……其实也算是一家人。”
老人合了手,显得有些感慨,道:
“须相真君毕竟离世,灵宝道统也不好过,哪怕有天大的情面,到红尘里头的也是他们灵宝道统的人。”
天霍摇头道:
“老祖宗…他寿元将尽,这不算多坏的差事,毕竟须相真君秉持入世道,派灵宝道统去也合理,我怕的是…眼下戚览堰在发疯!”
“我可不管他要折腾什么,若是敢坏了称昀的事,那就是要与我张家对着干!”
眼前的纯铄真人神色严肃,道:
“毕竟你父亲这一脉只这么一个英杰,如今他们对我们千防万防,不可有一丝妥协,江淮之事上,我家也没有多大的贪图,不求有多大的好处,至少也要过参紫,得一个转世的机会。”
天霍目光阴冷,淡淡地道:
“戚览堰看似发疯,实则是有根脚的,大人为【东穆天】里那一位座下首徒铺路———他轮回二世,神通圆满,已经等不起了!”
纯铄真人皱眉道:
“以他的本事,证个余位其实不成问题,可要图果位,还是明阳果位…那毕竟是李乾元,也难怪大人一直压着他,他一个洞天内修仙的人物,怎么能争得过魏帝?”
天霍不置可否,道:
“争不争得过,要看明阳什么状态,这【见阳环】的【见】写作【见】,却通【现】,之所以作了【见】,正是去了【王】,不正是意指明阳从王道之中脱身,回归正轨么?”
“通玄算得准,才让他不入世,去修了仙!”
纯铄真人年纪大些,却不赞同他,道:
“我不信————洞天中不信的也大有人在,那是堂堂魏帝,又拿到过【见阳环】,又怎么会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怕哪天一个不小心,天下复有君父。”
…………………
天霍只好摇头,笑道:
“老祖不必与我争论,且看着就是,毕竟归根到底,我们也是通玄的人,晚辈记得…当年薛…薛大人前来山中,曾经留下两道仙令,一道是魏帝转世,游历江淮的命令。”
“另一道却叫我们藏好,年年以香火供奉,等着天下有第二显时打开…”
他笑了一声,道:
“晚辈有预感,那时候…这纠葛千年的大事,必然有个水落石出。”
纯铄神色凝重,正要开口,却突然见着一道流光疾驰而来,迅速在天霍手中落下,化为一道金卷,不过巴掌大小。
天霍双手接过,神情却没有多少尊重,笑道:
“我们的大将军…不知又要折腾什么了!”
提起庆济方,哪怕宽厚如纯铄,此刻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嫌恶之色,道:
“同样是大将军,他不如杨锐仪也就罢了,我看他连戚览堰都比不上!”
“就是要比不上,否则要他来做什么?”
天霍笑着摇头,将卷一展,便见着里头的金字:
‘赵宋交恶,令牧雁、翃岩二位真人趁势攻西屏,观望局势…乘虚而入,庭州江淮…大可自取…’
这青年的面孔冷了冷,道:
“他在西边和象雄、殷白月打得不可开交,竟然还惦记着宋廷…使唤起我们来了?”
可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天霍眉头一皱,道:
“倒也稀奇,他庆济方那本事,也能看得出戚览堰不打算守江淮了?还懂得给庭州雪上加霜?”
“指不准是戚览堰暗暗教他的。”
纯铄摇摇头,道:
“那我们如何自处?”
天霍将金卷一放,笑道:
“为国尽一分力嘛,自然一同去看一看了。”
……
鄰谷兰映急匆匆地从南边回来,跨过沉沉阴霾,却正见了一男子立在云中,一身灰衣浮动,腰间缀着那棕色的小口袋,那里好像放了什么物什,看起来沉甸甸,另一侧挂了一把银白色的小剑,不过一掌长短。
鄰谷兰映忙行礼,恭声道:
“见过恩人!”
此人正是林沉胜。
这位大鸺葵观的新晋真人携着诸多重宝、剑道秘符,领着宋修在景川至临海一带痛击北修,得了大胜,此刻仍面不改色,看起来状态好得很。
尽管众人都明白,此事大概率是慕容颜等人担忧杨锐仪包夹,不敢深入,早有退意,借坡下驴,可仍为这几样太阳道统的宝贝所惊,此刻见了他,鄰谷兰映只笑道:
“恭喜恩人!”
鄰谷兰映识相,态度也放得低,林沉胜也客气,只沉色道:
“你亦是来见大将军的,一同去罢。”
于是转身迈步向前,一并到了大殿里,正见着那白发老人低头立在一旁,身上的真火虽然已经熄灭了,却仍有一道道漆黑的纹路。
‘司徒霍。’
大鸺葵观本与司徒家合不到一块去,可如今时局不同,哪怕林沉胜看见他背上那把血气森森的刀就觉得扎眼,此刻仍微微点头,打过招呼。
鄰谷兰映则拜道:
“大将军的诸多命令已传达,各位真人已往庭州去了!”
上首的杨锐仪显得忧心忡忡,关注点明显不在‘各位真人’上,只略有急切地道:
“魏王如何应答?”
他问了这一句,感受到自己有些失言,一挥手,一道暗色的气流将两人隔开,鄰谷兰映道:
“属下传了命令,魏王问起了北方布局,属下答复了他,不敢多停即刻去南方了…只是见他…”
她本不想多说,可见杨锐仪大有探究之意,遂尴尬道:
“似乎疑虑重重,并未明确答复。”
杨锐仪的忧虑更重了,想要责备一两句鄰谷兰映办事不力,可顾及场地,挥手散了谪气,见了林沉胜才挤出笑容,道:
“沉胜来了……你可是大功臣!”
杨锐仪对待林沉胜的态度甚至比司徒霍还好得多,立刻起身,迈步下来,林沉胜连忙行礼,客气了一句,面上的笑意立刻收敛了,问道:
“听闻……白邺出了事?”
杨锐仪笑容一淡,叹道:
“是……北边来人物了。”
这一句让林沉胜抬眉,轻声问道:
“不知是哪一家的人物?”
他的话语虽然平静,让杨锐仪品味出一些异样来,这才突然想起来大鸺葵观的遭遇,心中微动:
‘大鸺葵观那一对师徒一日齐陨,与戊光脱不了干系,他心中一定是恨极了…’
可有什么用处呢?杨锐仪看得最清楚,大鸺葵观虽然还有些家底,可林沉胜要复仇,最低的一位仇人都是戚览堰,最高的甚至是那位落霞山的大真人!
他只叹了口气,道:
“是须相真君的灵宝道统传人,通玄宫的『归土』修士,据说叫王子琊。”
杨锐仪吃了瘪,处境被动,明显是有怒气的,道:
“高看他一眼,他是通玄修士,灵宝传人,真要算起来,也不过是个洞天中外放的人物!真要是什么大人物,哪有心思在江上耀武扬威!”
可他这话让始终沉默的司徒霍开口了,这老人道:
“洞天中的寻常人物也有这般本事。”
杨锐仪沉吟了一阵,兴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了讽刺灵宝道统的意思,林沉胜却道:
“不寻常了,洞天中本就人烟稀少,能有外出红尘的资格,至少也是顶尖人物,道途断了而已。”
王子琊打得司徒霍没有半点脾气,给大宋诸神通带来的挫败感极为明显,虽然大宋不至于像北方一样一团散沙,可一个个话里话外,满是忌惮。
杨锐仪看出众人怯战之意,不动声色,林沉胜见他无动于衷,皱眉道:
“镗刀山不能久守,无论如何,至少也要全力接应一番,此人若是出手,必然要大将军亲自应对是一大麻烦事……到时……恐怕要伤筋动骨。”
“哪怕度过此劫,北方再度南下,只恐要再度失土。”
这话很委婉,却很现实,王子琊一出,按着如今两方手上的牌面,本就左右支绌的大宋霎时间落入下风,若不是一众人知道杨氏背后是阴司,都可以直呼有亡国之危了!
杨锐仪却很平静,道:
“无妨,镗刀的大阵强横我等重兵屯在此地,他们的人马不敢回撤,刘白带着【毂州鼎】,撑个几月并不难。”
此语一出,几位神通一同应诺,暗地里却面面相觑,还未来得及多说,下方又有人来报:
“西屏山有动静…疑似是西蜀部署兵马,有东侵之意!”
先前的一切话语不能叫这大将军有半点动摇,此刻却勃然生怒,咬牙道:
“又是庆济方!又是这脑袋撞了明阳的药人!岂有此理,迟早有一天,我要叫他…我要叫他…”
他终究没有说出余下的话,却让众人不知所措。
杨锐仪心中实在是如有火燎。
大宋的这些个真人一个个是在急切局势大坏,平衡打破,北方的戚览堰只要脑袋还正常,绝对会乘胜追击南下,到时必然吃个惨败,可杨锐仪心头明白,戚览堰根本不敢!
此刻大宋的底牌、剑门大真人凌袂还未出关!
‘提早发动战争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打击大宋,而是暗示我,如今他会等…等到凌袂出关!
‘戚览堰此刻已经是踩在雷池边,只要凌袂不曾出关,南北实力不等,他绝对不会再动,更不会攻打镗刀。’
正因如此,此刻杨锐仪根本不担心王子琊,他担心的是那位大宋魏王——李周巍!
尽管整个大宋没有一位神通看透局势,哪怕是亲自接触此事、老奸巨猾的司徒霍,此刻也不过是暗暗有所预感而已,李周巍更应该对此中的谋划一无所知,可杨阗幽的话语却时刻响彻在他心头:
“他绝非常人!”
这让他有些犹豫了,挥退了殿中诸修,数次拿起笔来,却都一一放下,在大殿之中等了又等,不见什么消息传来,遂勾出一缕谪炁,却又突然想起庭州与李周巍都没有一个能算中的。
遂取出一卷来,强自镇定,静心读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惊醒,察觉到了什么,神色大变,快步走下,穿过大殿,抬起头来,那双灰褐色的眸子里溢满了倒映的金色。
“剑门?”
……
万昱剑门。
剑峰之上灰云滚滚,彩云纷呈,海上的景色已经化为一片黑蓝,偶尔有一二点遁光飞过。
峰上冲天而起,滋润江岸的青气【宝穗春风】滚滚而去,那亭亭如华盖般的玄松之下一片落木,一长裳道人正立在其中,面色复杂。
此人负剑沉色,长脸浓眉,一身金气颇为凝结,正是剑门的程氏真人———程久问!
多年以来,剑门名声一直不错,被视为江南之正道,可近几十年来,道统和理念的争执让剑门近乎瘫痪,这位剑门的真人身处其中,名声暗暗也不好了。
他似乎浑然不在意,从来我行我素,不常出现在江南修士的眼中,可这位向来不是在闭关就是外出的真人终于切切实实地站在了树下,沉默不语。
他抬头来望,松针飒飒,一袖清香,便道:
“天角前辈……”
程久问神色复杂:
“师叔恐怕要功成了。”
程久问一开口,这江南第一灵修、真君亲手所植的玄松便动摇起来,似乎在安抚他,这剑修双目微微红了,树间却洒下一片片青气,叫这剑修抬起眉来,望向天际。
这大阵之外,竟然立着一金纹墨袍的青年!
此人面孔威严,身材精壮而不过分庞大,显得沉厚凝实,一双金眸暗沉,在那麒麟金纹墨袍的衬托之下如画中走来,不似凡人。
而身后赫然已经立了一道庞大神妙、玄纹密布的天门虚影,滚滚的天光气象冲上天去,将暗沉的云彩冲开,照耀四方。
程久问目光微微波动,驾风来迎,抬眉行礼道:
“见过魏王!”
李周巍颇为客气,那双金眸照过来,笑道:
“前来请教些问题,只望不曾打扰到程前辈。”
“无妨!”
程久问微微低头,引他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