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烟火135
离开的时候,这楼上的人躲着她。现在回来了,这楼上的人还躲着她。
掏出那把藏了十年的钥匙,打开了房门。里面除了家具,什么也没有。
衣服,书籍,凡是日常用的,都没有了。
润叶吸了吸鼻子,看向蒙尘的镜子。用袖子将镜子擦干净,上面映照出自出一个中年女人的面庞来。齐耳短发,干部装,齐齐整整的。这是脸上的纹路……眼角、嘴角,这么多纹路,长的再好到了年纪也就那样了。
她站在原地看了看,然后出去打水,重新擦洗,把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把她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归置好。
金禄会回来吗?回吗?
直到落雪了,这边的筒子楼里睡被窝都开始冻耳朵了,也没见金禄回来。他的问题还没解决吗?不是老领导平反了吗?
这一年的冬天,金禄被平反了。老领导关照他,亲自派车过来接他去体检,结果是很健康!当年误诊了,得的并不是肺结核。
身体健康,这就意味着能担重担了。
一周之后,他被任命为北县县长,他需要去上任了。
领导认为,他这十年在基层看到的都是最真实的,对基层的情况足够了解,又正年富力强,可以胜任。
要去上任了,又在隔壁县,坐火车三十分钟就到了,他得去报到了。
十年的光阴呀,太过于漫长了。
要走了,他又哭了:“过两年,等我爸也退休了,我接你跟我爸过去。”
桐桐:“……”四十岁的人,干啥呀?哭起来好看吗?我俩退休了也不要你们管,赶紧的,走远吧。他打岔问:“带开颜吗?”
这牵扯到孩子的工作调动。
“我不去了吧!”开颜把衣服一件一件的给爸爸放到包里,“我爸去还得安顿!再说了,您和我爷爷不是叫我准备考试吗?”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考试,但是,并不是很想跟着爸爸走,“去了还得调研,整天的下乡,留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我害怕。”
金禄也是这么想的,“我先不带她!她也大了,叫她留在您跟前吧。跑腿的活儿叫她干。”
看吧!单亲爸爸带闺女,就是这样的。闺女大了,在那边情况不太了解的情况下,那是不愿意带孩子的。
“偏选了个冬天上任!”开颜一边收拾一边嘟囔:“是不是还得烧煤!用煤小心煤气……”
“行!知道了!”
桐桐带开颜去厨房,给做点干粮,储备一些,有备无患嘛。
四爷跟金禄单独说话:“这一变,变的就多了。但有些东西是不变的!第一,钱不能碰!如果需要钱,你打电话回来。”
我知道!
“第二,色!你要再婚,我跟你妈都不反对!开颜也都二十多了,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需要你照看的也不多。慎重的选择再婚对象,要处就正正经经的处,不要乱来。世代的洪流,人力不可抗,但只要过去了,就都过去了;但如果你染了恶习,那便再无翻身可能。”
记住了!耽搁了十年,蹉跎了十年,再不奋起一博,这辈子就真的这么过去了。
要走了,开颜送她爸到火车站,把包塞过去,这才说:“……您这一走,身边也没有人照顾。要是……碰上合适的,我不反对!只要人好,能照顾你,就行。”
金禄外头看闺女:“随缘!碰上合适的,我不抗拒;碰不到合适的,我也不强求;反正老了也有你养老,我闺女比人家的小子强的多,我不怕老来没靠!再说了,照顾起居……你爸好歹一县父母官,有人照顾。”“嗯!”
“乖乖听你爷爷奶奶安排!你奶奶精神看着还好,但是体力活干不动了。”
开颜就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我四叔昨儿才说,前儿牛犊子生病了,我奶奶过去,抱住牛犊子就给翻面……”那牛犊子可不是刚出生的牛犊子!刚出生的一般在五十斤到八十斤,这个重量……一个老太太抱着翻面就很叫人吃惊了!可我奶奶呢?她抱着给翻面的是两个多月的牛犊子。
您说我爷爷的身体不行了,那是真不如以前了。可要说起我奶奶……那真是,身体倍棒。
金禄:“……”他只能说:“那是一股子劲儿,力气使完了,半月都缓不过来。”
开颜:“……”她也不顶嘴了!从小到大,爸爸都在说,你爷爷奶奶身体不好,怎么怎么样的……其实,我都没见过爷爷奶奶生病!
交代了,她就应着!也确实是,奔着六十的老头老太太了,身边是不能离人。
金禄低声交代:“爸爸我呢,补发了这十年欠缺的工资和补贴,数量还不少,八成都在你奶奶那里收着呢!还有两成,给你放枕头下面了。想买什么自己去买,想吃什么自己去吃!”
好嘞!
父女俩都挺高兴,一个摆手,一个上了火车,朝隔壁县去了。
开颜蹦跶回来,“四叔,咱回家。”然后蹦到驴车上,把驴惊的尥蹶子叫了起来,她自己则哈哈大笑。
金喜:“……”这熊孩子!多大的人了还闹?还是别嫁吧,不是能容人的婆婆都受不了你。
他赶着车走,问开颜:“昨儿长缨挨揍了,你知道为啥的?”
“我大伯打了?”
嗯!
“打长缨干嘛呀?是那姑娘心眼太多,回头我找那姑娘去,嘛玩意呀?她要是再纠缠,我收拾她。”
“咋就非看上长缨了?是这小子在外面不端正?”
“不是!听人说……听人家说的,您别问谁说的……”
行!不问。
“我是听人说,那姑娘跟一个什么领导好过,那领导要跟她结婚,她不想跟人结婚了,就想找个……挡枪的!这不是贼上咱家长缨了吗?”
“哪个领导呀?县上哪些……哪个咱家不认识?”
开颜嘿嘿的笑:“……我就知道,苏大民他闺女,从台上把那姑娘扯下来过!”
谁?
“苏大民。”
金喜愕然回头,再问一遍:“你说谁?”
“就是那个苏大民!不是去县上工作了吗?这些年还总偷着送个信回来,其他的时候也不咋来往!那也是实权派,人五人六了七八年了。”
“那姑娘才二十出头吧。”
“对!跟我们一般大。”“苏大民的年纪可比我跟你爸的年纪大。”
开颜‘嗯’了一声,“您这一天天的,被我四婶管啥了?许是别人都以为您跟苏大民有交情,都背着您说话。可多人都知道,苏大民……挺那啥的。”
那啥?
“他早前跟一个知青好过,后来……他给那知青弄了招工名额,人家被招工以后,跟省城一个什么厂的车间主任结婚了,工作直接被调动走了。后来,又跟一个离婚的老师相好,好了两年……那老师的儿子长到十四五了,成あ半大小伙子了,把他给撵走了。再后来,才又跟这个姑娘好上了……”
金喜:“……”你这说的:“是苏大民吗?”
这能瞎说吗?“估计那姑娘知道我爷爷我奶奶的名讳,直到苏大民忌惮他们,这才贴长缨……有事直接找我奶奶,我奶奶都不能不管!她贴长缨……肯定是又干啥了,我大伯才打了长缨!”这姑娘太坏,心眼太多,我收拾她。
“你老实呆着!”金喜熊了这丫头一句,一路上都没想通,“那可是苏大民呀!你们不知道,苏大民是有名的正人。”
开颜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心说:权利能叫人变的面目全非!苏大民是如此,我妈又何尝不是如此。
回来的时候,门房喊着:“开颜,你的信。”
“嗳!”开颜没下车,伸手接了,果然,是省城来的信。信上的字体还是老样子,写的歪歪扭扭的。
“你妈的信?”
“嗯!”
“她的情况估计不太好。”
一正一反,自然是不得好的。拆开信,信不长,她认的字还是不多,也写不长。主要就是问爸爸的情况,问他们父女啥时候回省城。
开颜把信塞到信封里,回家后就塞到抽屉里,没打算回复。然后去给爷爷奶奶烧炕,把热水烧好,粥在锅里焖着,她自己拿了书,坐在灶膛前看着。
看不进去,她就合上书,那烧焦的柴火棍在地上画画,画树、画草,画不远处那条河。正画着呢,听到外面叽叽喳喳的叫声。
她跑出去,门口那可枣树上停着一只长尾巴喜鹊,见了她也不害怕,喳喳喳的叫着。
隔壁的美美跑出来,也跟着看:“开颜姐,是喜鹊!”
是!是喜鹊!喜鹊叫,好事到。
果然,不等天黑,大伯、大伯娘,三叔和三婶都回来了,脸上都带着小意。
大伯拿着电报:“我的老师被叫去京城开会,走的时候我去送了!银行总行正在恢复,这是调令。”
当年各个高校的相关专业高材生,在这十年里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又有人提携的,一调动,这就要走了。
“过完年,正月十五前后报到。”这就是要拖家带口走的。而长缨的工作可能会迟几天,要想在银行内部的话,应该会很快就能调动走。
金福看着父亲:“爸,您已经过了五十五岁了,按照技工算,您可以申请退休!您和我妈跟我走吧!”
“是啊!跟我们走吧。”金寿拿到的是高校的调令,他被调到农业大学,做学术和科研。
四爷:“……”我退休啥呀退休,退休了跟着子女,一天天的闲着遛弯?他可不答应,“你们先走你们的,得先去看看情况。要是暂时各方面跟不上,我们去干啥?”
不到真不能动了,绝对不依赖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