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你要一起来吗

  宋七识趣地退出帐外,他知道上将军写信时不喜欢被打扰。

  这已经是第十七封信了。

  宋之问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在斟酌一场战役的部署。

  信中他详细记录了这半年的战事,从初春渡河到连克十五城,再到即将面对的汜水关。

  写到战略部署时,他的笔锋变得凌厉;写到伤亡数字时,又转为凝重。

  最后一滴墨迹干透,宋之问将信纸折好,放入一个精致的木匣中。

  匣子里已经整齐地码放着十六封未寄出的信。

  “上将军,您写了这么多信,为何不寄出去?”

  宋七忍不住再次问道。

  宋之问淡淡一笑。

  “写信是因为我愿意写,寄信则要考虑对方是否愿意看。”

  他合上木匣。

  “况且,有些话写出来就够了。”

  三日后,宋军拔营南下,直指汜水关。

  行军途中,宋之问骑在战马上,望着远处逐渐显现的雄关轮廓,有些凝重。

  汜水关依山而建,两侧是陡峭的悬崖,城墙高耸入云,宛如一道天堑横亘在通往郑都的路上。

  关前是湍急的汜水河,只有一座石桥联接两岸。

  “报!”

  斥候飞马来报。

  “汜水关守军已严阵以待,城头旌旗招展,看旗号是.稷下学宫!”

  宋之问眼中精光一闪。

  “稷下学宫?”

  他嘴角微扬。

  “有意思。”

  副将疑惑道。

  “稷下学宫不是一向不问世事吗?怎会插手郑宋之战?”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宋之问轻声道。

  “更何况是稷下学宫。”

  他转头对传令兵道。

  “传令下去,全军在关前三里扎营,明日攻城。”

  当夜,宋军大营灯火通明。

  宋之问站在沙盘前,与诸将商议攻城策略。

  沙盘上的汜水关模型精致入微,连城墙上的箭垛都清晰可见。

  “汜水关易守难攻,强攻伤亡太大。”

  宋之问指着沙盘道。

  “明日先派先锋营试探虚实,主力按兵不动。”

  “上将军,末将愿率先锋营!”

  一位年轻将领抱拳请命。

  宋之问摇头。

  “不急。”

  他目光深邃。

  “先看看稷下学宫派了谁来。”

  翌日清晨,宋军先锋营列阵关前。

  宋之问一身戎装,骑在战马上遥望城头。

  晨雾中,城墙上人影绰绰,一面绣着“陈”字的大旗格外醒目。

  “陈?”

  宋之问眉头微皱,随即恍然。

  “莫非是陈守仁?”

  城头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那人一袭儒衫,手持羽扇,在铁甲森森的城墙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站在城垛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宋军阵势,神情淡然。

  “宋将军远道而来,陈某有失远迎。”

  清朗的声音从城头传来,明明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显露出深厚的内力。

  宋之问微微一笑,运起内力回应。

  “原来是稷下学宫的小先生陈守仁,久仰大名。”

  两人隔空对话,声音在战场上回荡,两军将士都屏息静听。

  “宋将军连克十五城,威震郑国。”

  陈守仁语气平和。

  “不过汜水关有陈某在,恐怕要让将军失望了。”

  宋之问大笑。

  “小先生好大的口气!宋某倒要领教领教稷下学宫的本事!”

  陈守仁不疾不徐。

  “将军何必着急?不如先退兵三十里,我们慢慢叙话。”

  “兵临城下,岂有退兵之理?”

  宋之问说道。

  “小先生若有胆量,不妨出城一战。”

  陈守仁摇头。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陈某不敢轻启战端,但若将军执意攻城”

  他羽扇轻挥,城墙上顿时出现一排排弓箭手。

  “也只好奉陪了。”

  宋之问眯起眼睛,知道今日难以讨到便宜,便下令先锋营撤回。回营路上,副将不解地问。

  “上将军,为何不直接攻城?”

  “陈守仁不是寻常对手。”

  宋之问沉声道。

  “他师承袁天罡,是颜之推的得意门生,兵法谋略不在我之下。贸然攻城只会徒增伤亡。”

  接下来的日子,宋军多次尝试攻城,却都被陈守仁巧妙化解。

  三个月过去,汜水关的瓮城被攻破三次,但每次宋军都被陈守仁的反击逼退。

  战局陷入僵持,宋军士气开始低落。

  更糟糕的是,由于深入敌境,宋军的补给线拉得太长,粮草供应开始吃紧。

  这一日,军需官满脸愁容地来报。

  “上将军,粮草只够支撑七日了。”

  宋之问眉头紧锁。

  “后方粮草何时能到?”

  “最快也要半月.”

  帐中诸将面面相觑,一位老将站出来道。

  “上将军,不如.就地征集粮草?”

  所谓“征集”,实则是掠夺。

  宋之问心中一沉,他自幼受儒家教育,深知“仁义之师”的重要性。

  但看着帐中将士们疲惫的面容,他又无法苛责。

  “传令下去。”

  他艰难地开口。

  “可向周边村落购买粮草,按市价支付。严禁烧杀劫掠,违令者斩!”

  然而命令执行起来却变了味。

  饥饿的士兵们冲进村庄,不仅抢走了粮食,还犯下了暴行。

  消息传回大营,宋之问勃然大怒,亲自处决了几名带头劫掠的军官。

  但恶名已经传开,郑国百姓对宋军恨之入骨,连带着宋之问“儒剑”的美名也蒙上了阴影。

  这一夜,宋之问又在帐中写信。

  这不知道是第几封未寄出的信,字里行间充满了自责与矛盾。

  写到一半,他突然停下笔,将信纸揉成一团。

  “上将军?”

  宋七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事。”

  宋之问摇头,有些疲惫。

  “只是.有些累了。”

  营外突然响起号角声,接着是嘈杂的喊叫声。

  宋之问猛地站起,抓起佩剑冲出大帐。

  “怎么回事?”

  “报!敌军夜袭!”

  一名士兵慌张来报。

  宋之问迅速披甲上马,下令全军戒备。

  他亲自登上瞭望台,望向汜水关方向。

  奇怪的是,关前并无大军出动的迹象,只有城头一点灯火格外明亮。

  灯火下,白衣飘飘的陈守仁正举杯独酌。

  看到宋之问的身影,他遥遥举杯,声音清晰地传来。

  “宋将军,月色正好,何不共饮一杯?”

  宋之问冷笑。

  “小先生好雅兴,半夜三更惊扰我军,就为了喝酒?”

  陈守仁笑道。

  “非也。陈某是来送信的。”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身旁的士兵。

  那士兵弯弓搭箭,将信射向宋军大营。

  信箭精准地落在宋之问脚边。

  他拾起信,借着火把的光亮快速浏览,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上将军,信中说了什么?”

  副将杨承忍不住发问,他额头上的青筋还在突突跳动。

  方才斥候误报敌袭的乌龙让他余怒未消。

  宋之问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在信纸上来回扫视,眉头越皱越紧。

  他缓缓抬头,眼中带着异样。

  “陈守仁邀我三日后在汜水河畔一会。”

  “议和?”

  杨承眼睛一亮。

  “莫非郑国撑不住了?”

  “不可能。”

  宋之问冷笑一声,将信纸递给身旁的老将军路云山。

  “稷下学宫最重颜面,若陈守仁敢背着郑王议和,他师父颜之推第一个饶不了他。”

  路云山接过信纸,浑浊的老眼扫过上面工整的字迹。

  “这这.”

  “念。”

  宋之问命令道。

  老将军说道。

  “宋将军钧鉴。两军对峙三月有余,生灵涂炭,非君子所愿。三日之后,汜水河畔,愿与将军一晤,共商止戈之策。稷下陈守仁手书。”

  帐中一片哗然。一位年轻将领拍案而起。

  “上将军,此乃鸿门宴!不可轻往!”

  宋之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陈守仁不是项羽,我也不是刘邦。”

  他目光扫过帐中诸将。

  “但战局必须尽快结束。粮草告急,伤兵满营,再拖下去,不等郑军反攻,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杨承压低声音。

  “药草的事.”

  “已经解决了。”

  宋之问淡淡道。

  “我派人控制了那几个药草商人的家眷。记住,只可威逼,不可伤人。若闹出人命,只会激起民愤。”

  老将军路云山忧心忡忡。

  “上将军,老朽总觉得此事蹊跷。陈守仁为何突然邀约?莫非有诈?”

  宋之问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信纸末尾的一个不起眼的墨点上。

  那墨点形状奇特,像是一滴溅落的血珠。

  他心中一动,突然问道。

  “杨承,前日你说铁城发现了血影楼的踪迹?”

  杨承脸色大变。

  “上将军明鉴!属下只是接到线报,说铁城有血影楼的暗桩活动,但尚未查实.”

  “血影楼?”

  路云山失声惊呼。

  “那不是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刺客组织吗?”

  几位老将纷纷变色,有人甚至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佩剑。

  宋之问却出奇地平静。

  “杨承,你说血影楼的刺客,能不能混进汜水关?”

  “上将军!”

  路云山猛地站起,老脸涨得通红。

  “您该不会是想.”

  “我只是问问。”

  宋之问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毕竟,陈守仁在信中提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再次展开信纸,指向那个墨点。

  “你们看,这像什么?”

  众将凑近细看,杨承突然瞪大眼睛。

  “这这是血影楼的暗记!我曾在大理寺的案卷上见过类似的标记!”

  宋之问轻轻点头。

  “陈守仁在暗示我,他已经掌握了血影楼的情报。”

  他眼中带着寒光。

  “或者说,他怀疑我与血影楼有联系。”

  帐中一片死寂。良久,路云山才颤声道。

  “上将军,老朽斗胆直言。与血影楼这等邪魔外道扯上关系,有损您儒剑之名啊!”

  “是啊上将军!”

  另一位老将附和道。

  “血影楼行事歹毒,毫无底线。若被人知道宋军与刺客勾结,军心必乱!”

  宋之问沉默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传令兵匆匆闯入。

  “报!宋王派大太监张宴为监军,三日后抵达前线!”

  “什么?!”

  杨承失声惊呼。

  “张宴?那个太后的心腹?”

  宋之问的脸色瞬间阴沉。

  “诸位。”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张宴是什么人,你们心里清楚。”

  他若到了前线,这仗还怎么打?”

  路云山老泪纵横。

  “上将军,老朽明白您的难处。但勾结刺客,实非君子所为啊!”

  “君子?”

  宋之问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

  “路老,您还记得我爷爷常说的话吗?剑出无悔。”

  他猛地转身。

  “杨承!”

  “末将在!”

  “去联系血影楼。”

  宋之问一字一顿道。

  “我要在汜水之会上,解决陈守仁。”

  杨承脸色煞白,却不敢违抗。

  “遵命!”

  “上将军三思啊!”

  几位老将齐声劝阻。

  宋之问抬手制止他们。

  “我意已决。张宴三日后到,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攻破汜水关。”

  他有些决绝。

  “为了大宋,为了三军将士,这个骂名,我背了。”

  众将面面相觑,都沉默地低下头。

  宋之问挥了挥手。

  “都下去准备吧。路老留下。”

  待众人退出,路云山颤声道。

  “上将军,您这是何苦”

  “路老。”

  宋之问打断他,声音突然柔和下来。

  “您还记得我十二岁第一次上战场时,您对我说过的话吗?”

  老将军一愣,随即回忆道。

  “老朽说.战场之上,有时候活下来比死更需要勇气。”

  “是啊。”

  宋之问轻叹。

  “这次,我要做的正是最难的事——背负骂名活下去。”

  他从案几下取出一个锦囊。

  “这个您收好。若我.若我有不测,交给宋七。”

  路云山接过锦囊,老泪纵横。

  “上将军”

  “去吧。”

  宋之问转身望向帐外月色。

  “让我静一静。”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云海仙门。

  山巅云雾缭绕,一座古朴的亭台隐现其间。

  白衣少年林萧正在整理行装,将一柄看似普通的斩铁剑系在腰间。

  “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一只通体雪白的异兽从云雾中走出,口吐人言。

  林萧头也不抬。

  “去见个朋友。”

  江川歪了歪头。

  “哪个朋友值得你半夜下山?”

  “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

  林萧系好剑鞘,终于抬头看向江川。

  “你要一起来吗?”

  江川甩了甩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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