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1章 四年前的事情
“罗飞,这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罗飞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墓碑前的一束新鲜白菊上。花还很新鲜,应该是最近有人来过。
“老程,帮我查查秦语彤的父母现在住哪,还有...那个赵明凯服刑的监狱。”
挂断电话,罗飞在秦语彤墓前站了很久。
“语彤,如果当年...”
罗飞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警徽,轻轻放在墓碑前。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留给你。”
离开公墓时,罗飞的手机再次响起。来电显示是许汉文,高中同学,现在在教育局工作。
“罗飞,下周六秦老师七十大寿,大家商量着办个寿宴,你来不来?”
许汉文的声音透着兴奋。
“好多老同学都来,难得聚一次。”
罗飞脚步一顿。
秦老师,就是老秦头,秦语彤的爷爷。
“我...在京都出差,可能赶不回来。”
罗飞斟酌着词句。
“你帮我带个红包吧,一千块,算我一点心意。”
“这么忙啊?”
许汉文有些失望。
“秦老师前几天还提起你呢,说你最有出息。”
罗飞胸口一阵发闷。
“秦老师身体怎么样?”
“还行,就是记性不如从前了。去年冬天摔了一跤,住了半个月院。”
许汉文突然压低声音。
“其实...语彤的事对他打击很大,头发一夜全白了。”
罗飞握手机的手紧了紧。
“寿宴在哪办?”
“悦华酒店,中午十一点。”
许汉文顿了下。
“你真来不了?”
“看情况吧,如果工作提前结束我就赶回来。”
罗飞含糊地回答。
“对了,都有谁去?”
“咱们班大概十来个人,还有秦老师现在的学生...”
许汉文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赵明辉也说要来,就是那个开4s店的。”
赵明辉?罗飞眼神一凛。
“他和秦老师很熟?”
“不算熟吧,但他每年教师节都去看秦老师,说是替弟弟赎罪。”
许汉文叹了口气。
“其实赵明凯那小子撞死人,关他哥什么事,他还挺有心的。”
罗飞没有接话,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
赵明辉,赵明凯...兄弟?
挂断电话,罗飞立刻给程云川发了条信息。
“查一下赵明凯和赵明辉的关系。”
三天后,罗飞接到许汉文的电话,声音里带着慌乱。
“罗飞,秦老师寿宴上摔倒了,现在在医院!”
罗飞正在查看程云川发来的资料,闻言立刻站起身。
“严重吗?在哪家医院?”
“市一院,医生说轻微中风,幸好送医及时。”
许汉文声音里带着自责。
“都怪我,不该让他喝那杯酒的...”
罗飞有些着急。
“我明天过去看望。”
次日,罗飞想到要去见秦老师,不由的有些忐忑和期待。
“得小心点。”
罗飞低声自语,从抽屉里取出一副墨镜戴上,又随手抓了顶棒球帽扣在头上。自从那件事后,他养成了随时注意周围环境的习惯。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等候多时。
罗飞拉开车门钻进去,报了个与医院方向完全相反的地址。司机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没多问就踩下了油门。
“师傅,前面路口右转。”
车子行驶了约莫十分钟,罗飞突然开口。
司机诧异地挑了挑眉。
“先生,那不是去您要去的地方啊。”
“我知道,麻烦您了。”
罗飞语气平静,眼睛却紧盯着后视镜,观察着后方车辆的动向。
车子在城区绕了足足三圈,罗飞不断变换指令,时而让司机加速,时而要求在某个路口突然转弯。直到确认身后确实没有可疑车辆尾随,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去江城市第二人民医院。”
罗飞摘下墨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司机透过后视镜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先生,您这是...”
“职业病。”
罗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表情。
当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罗飞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厅玻璃门前的许汉文。多年不见,这位老同学身形依旧挺拔,只是眼角添了几道细纹。
他手里提着果篮和一束白色满天星配粉色康乃馨的花束,正低头看着手机。
罗飞付完车费,快步走向大厅。感应门开启时,许汉文似有所感地抬起头,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老罗!”
许汉文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将花束塞进罗飞怀里。
“就知道你会准时。”
罗飞接过花,低头嗅了嗅。
“秦老师喜欢满天星?”
“何阿姨的喜好。”
许汉文笑着解释,晃了晃手中的果篮。
“秦老师爱吃苹果,我特意挑了红富士。”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许汉文按下上行键。
电梯门映出他们模糊的倒影,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开朗外向,却意外地和谐。
“秦老师怎么突然摔倒了?”
罗飞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问道。
许汉文叹了口气。
“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听何阿姨说,是在书房取书时踩空了小板凳。”
罗飞眉头微蹙。
“我记得秦老师书房里那个红木小梯子...”
“早坏了,他一直没舍得换新的。”
许汉文摇摇头。
“还是那么节俭。”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五楼,进来两个推着医疗推车的护士。
罗飞和许汉文默契地向后退了退,谈话暂时中断。
等护士出去后,罗飞才低声开口。
“当年要不是秦老师力挺,我可能就...”
“李慧慧那事?”
许汉文接过话头,表情有些愤慨。
“那女人纯粹是报复你拒绝她的示好。全校就秦老师一个人站出来为你说话。”
罗飞眼前浮现出当年的场景,办公室里,年轻的自己站在墙角,对面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李慧慧。
系主任和几位老师投来或怀疑或鄙夷的目光,只有秦老师拍案而起。
“我的学生我了解,罗飞绝不是这种人!”
“秦老师后来还专门去找了校长。”
许汉文压低声音。
“他查了监控,证明那天晚上你根本不在李慧慧说的地点。那女人最后灰溜溜辞职了。”
罗飞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接话。有些恩情,记在心里比挂在嘴边更有分量。
电梯到达八楼,门开时,两人同时愣住了。
走廊上挤满了人,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有的抱着鲜花,有的提着水果篮或牛奶箱。
他们安静地排着队,偶尔低声交谈,目光都投向同一个方向,走廊尽头的vip病房。
“这是...”
罗飞惊讶地看向许汉文。
许汉文也一脸茫然。
“秦老师的学生?不对啊,他退休都十年了...”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注意到他们,主动走过来解释。
“你们也是来看秦爷爷的吗?我们都是他资助过的学生。”
“资助?”
罗飞重复道,突然想起什么。
“是'春苗计划'?”
女孩眼睛一亮。
“你知道?秦爷爷二十年前创办的这个助学项目,已经帮助了三百多个农村孩子了。我们有个微信群,听说秦爷爷住院,能来的都来了。”
罗飞和许汉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他们知道秦老师一直热心公益,却没想到规模如此之大。
走廊上的少年们秩序井然,虽然人多却不显嘈杂。
一个护士走过来。
“同学们,探望时间到了,请大家把礼物放下就回去吧,病人需要休息。”
出乎罗飞意料,这些孩子们没有抱怨,而是乖巧地点头。
他们轮流进入病房,很快又红着眼圈出来,默默离开。
有几个女孩走到护士站,认真地询问秦老师的饮食禁忌,说要轮流送饭。
“秦老师这是...桃李满天下啊。”
许汉文喃喃道。
罗飞注视着这些质朴的少年,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他想起大学时秦老师常说的话。
“教育不是灌输,而是点燃火焰。”
现在看来,这把火已经照亮了无数人生。
人群渐渐散去,走廊恢复了安静。
罗飞和许汉文这才走向病房。
vip套房外间是个小客厅,此刻已经堆满了鲜花和礼品,几乎无处下脚。
一位银发老太太正在整理这些礼物,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何阿姨!”
许汉文快步上前。
“我是许汉文,这是罗飞,您还记得我们吗?”
老太太打量片刻,突然拍手。
“小许!小罗!老头子常念叨你们呢!”
她接过花束和果篮,指了指里间。
“快进去吧,他刚还问是不是罗飞来了。”
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嗓音,虽然虚弱却依然清朗。
“外面是不是罗飞啊?”
罗飞的手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会,才推开门。
病床上的秦老师比记忆中消瘦许多,白发稀疏,脸色苍白。
看到罗飞,老人挣扎着想坐起来,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秦老师,您别动!”
罗飞一个箭步冲到床边,轻轻按住老人的肩膀。
何阿姨跟进来,熟练地摇起床头。
“老头子,你慢点儿。孩子们来看你,你倒激动起来了。”
秦老师握住罗飞的手,掌心温暖干燥。
“好小子,这么多年不来看我,是不是把我这老头子忘了?”
“怎么会。”
罗飞喉头发紧。
“是我不好,工作太忙...”
“忙点好,忙点好。”
秦老师拍拍他的手,又看向许汉文。
“小许也来了,你们俩啊,当年可没少让我操心。”
许汉文笑嘻嘻地凑过来。
“秦老师,您还记得我逃课去看演唱会,您在校门口逮着我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
秦老师眼睛一亮。
“你穿着印着骷髅头的t恤,翻墙时被我抓个正着。结果演唱会票还弄丢了,蹲在墙角哭鼻子。”
三人同时笑起来。
“现在做什么工作?”
秦老师问道,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许汉文挠了挠头,皮夹克发出窸窣声响。
“我啊,在外地混了几年,去年回来开始送外卖。虽然累点,但自由。”
秦老师点点头,转向罗飞。
“你呢?”
“我...”
罗飞犹豫了一瞬。
“当警察。”
老人干瘦的手指突然收紧。
“好!好!跟你爸妈一样。”
他声音低沉下来。
“你爸妈...是英雄。”
罗飞胸口一阵发闷。
十年前那场爆炸带走了他的父母,也带走了江城缉毒队最优秀的两位警官。
他至今记得法医递给他父母遗物时那个沉重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枚被烧得变形的警徽。
“只要对社会有贡献就好。”
秦老师拍拍两人的手,目光慈祥。
“你们都是好孩子。”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护士走了进来。”
秦老师需要休息了。”
她温和但不容拒绝地说。
罗飞和许汉文起身告辞。
秦老师依依不舍地挥手,那只枯瘦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很久,直到病房门关上。
“秦老师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走廊上,何阿姨,秦老师的老伴,抹了抹眼角。
“自从语彤走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罗飞脚步一顿。
秦语彤,秦老师的独女,比他大两届的学姐。记忆中那个总是扎着马尾辫,在篮球场边安静看书的女孩。
他本想询问语彤的事情,但看到何阿姨泛红的眼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们改天再来看秦老师。”
罗飞轻声说,轻轻拥抱了一下这位曾经经常给他们做点心的阿姨。
电梯下行时,罗飞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终于开口。
“语彤...是怎么回事?”
许汉文靠在电梯墙上,皮夹克与金属墙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也是去年回来才知道的。”
他叹了口气。
“车祸,四年前的事了。”
“我在公墓看到她的墓碑。”
罗飞声音低沉。
“上面写着'爱女秦语彤'...”
许汉文突然站直身体,眼神变得锐利。
“你知道最操蛋的是什么吗?现在坐牢的那个,根本不是撞死语彤的人。”
“什么?”
罗飞猛地转头。
“有人顶包。”
许汉文冷笑一声。
“顶包的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小混混,真正的肇事者是江天集团的公子哥。”
电梯到达一楼,门打开。两人走出医院大门,初春的风带着凉意拂过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