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遗老夜宴

静园的大门紧闭,门口挂上了白灯笼,透着一股死气。+芯·丸*夲`鉮′戦* /芜.错·内~容+

这里己经成了奉天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禁区。

“载肃贝勒死得蹊跷,奉天城里的警察局己经介入了。”澄真手里拿着一张刚买的报纸,眉头紧锁,“不过看样子,也只是走个过场。”

张之维把玩着手里的三颗铁胆,眼神却瞟着街角一个卖糖人的小贩,嘴里不咸不淡地说道:“官面上的事,能查出个屁来。这帮前清的遗老遗少,一个个心里的小九九比谁都多,嘴比谁都严。”

陆瑾抱着胳膊,靠在墙边,冷冷地看着静园朱红色的高墙。

“他们嘴再严,也得互相通气。”陆瑾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冷漠,“载肃死了,他们怕的怕,想上位的想上位,必定会再聚头。这种时候,谁都想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你的意思是……”澄真看向陆瑾。

“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陆瑾的目光从静园移开,扫向了繁华的街道,“去找下一个宴会。”

张之维眼睛一亮,嘿嘿首笑:“还是陆家大少爷懂行!这帮老家伙,办丧事都得摆一桌,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哭丧?”

打探消息对他们三人而言并非难事。

张之维只花了一包烟的功夫,就从一个拉洋车的小伙那儿套出了话。

今晚,城南的富商“金八爷”府上要办一场“赏菊会”。

名义上是雅集,实际上就是载肃死后,这帮遗老圈子里的第二次碰头会。

金八爷的请柬,成了最紧俏的东西。

“三张请柬,不好弄啊。”澄真有些犯愁。

“这有何难?”张之维把铁胆揣回兜里,冲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1+3¨y?u?e*d*u_.`c+o¢m!

不远处,三个穿着长衫、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年轻人正高谈阔论,手里赫然拿着烫金的请柬。

陆瑾和澄真还没反应过来,张之维己经像阵风似的凑了过去。

“哟,三位爷,这是要去金八爷府上?”

“你谁啊?”其中一个领头的青年斜眼看着张之维,满脸不屑。

张之维也不恼,只是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压低声音:“我是来给三位爷送一场泼天富贵的。我知道一个地方,藏着前朝宝贝,比金八爷那点家当强多了……”

半小时后,三人组顺利拿到了三张请柬。

至于那三个倒霉蛋,此刻正被张之维忽悠得在城西的乱葬岗里挖坑,寻找所谓的“大清龙脉宝藏”。

“下作。”陆瑾看着手里的请柬,评价道。

“管用就行。”张之维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走着,会会那帮牛鬼蛇神去!”

金八爷的府邸灯火通明,与外面街道的萧瑟形成鲜明对比。

院子里,宾客云集,衣香鬓影。

有穿着马褂、留着辫子的老头,一脸悲痛地追忆着载肃贝勒的“音容笑貌”;也有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年轻人,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着可以利用的靠山。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酒水和虚伪的味道。

三人换了一身行头,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张之维像是鱼儿回到了水里,端着盘点心,跟这个聊两句,跟那个碰个杯,没一会儿就跟好几个人称兄道弟起来,眼光却贼溜溜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陆瑾则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周身云炁收敛到了极致,像一尊雕塑,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0¨0¢小`税·罔? !耕_辛.蕞,哙/他的感知力如同一张无形的网,覆盖了整个院子,捕捉着每一缕异常的炁劲波动。

澄真则显得最为普通,他只是默默地走着,目光平和,像一个真正的、来参加雅集的宾客。

半个时辰过去,张之维凑了回来,嘴里塞着一块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道:“妈的,全是草包,没一个能打的。炁劲最强的那个,就是门口守着的俩保镖,搁咱们山门,看门都不配。”

陆瑾也微微摇头:“没有异常的炁。如果千面人屠在,他要么是普通人,要么就是把自己的炁藏得天衣无缝。”

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一个能完美伪装成普通人的顶级杀手,混在几百号人里,无异于大海捞针。

澄真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常规的法子,找不到他。”

他看着面前的两位师弟。

“我需要你们帮我。”

张之维和陆瑾都看向他。

“三一门有一门秘法,名为‘鉴心咒’。”澄真缓缓说道,“此法不观炁,不看形,只鉴本心。”

“善恶,真伪,杀业……在‘鉴心咒’下,都无所遁形。”

张之维来了兴致:“这么牛?那你怎么不早用?”

澄真苦笑了一下:“这门法术极耗心神,而且施法时不能受任何打扰。一旦开启,我在外人看来,就跟个瞎子聋子没区别,很容易成为活靶子。”

陆瑾言简意赅,“我和张之

维给师兄护法。师兄放心施为。”

“好!”张之维拍着胸脯,“谁敢动你一下,我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三人不动声色地移动到了宴会厅一处相对偏僻的廊柱后。

张之维和陆瑾一左一右,状似闲聊,将澄真护在中间。

澄真闭上双眼,双手在袖中结了一个奇异的法印。

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澄真是一块温润的玉,那么此刻,他就成了一面古朴的镜子,一面能照见人心的镜子。

嘈杂的宴会声、宾客的谈笑声、丝竹的奏乐声……所有的一切都从他的感知中褪去。

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紧接着,在这片黑暗中,一个又一个光点亮了起来。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在场的人。

这些光团的颜色各不相同。

贪婪是油腻的黄色,欲望是躁动的红色,嫉妒是发霉的绿色,而那些沉湎于旧日荣光的老头们,则是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整个宴会厅,在澄真的“视野”里,变成了一个由各种负面情绪构成的调色盘,肮脏,浑浊。

澄真强忍着心头泛起的恶心,耐心地扫过每一个光团。

都不是。

这些虽然是人性的阴暗面,但距离“千面人屠”那种极致,还差得太远。

他催动心法,感知力进一步延伸,穿过墙壁,覆盖了整个金府。

厨房的伙计,后院的马夫,巡逻的家丁……一个个光点亮起又被排除。

难道……他今天没来?

澄真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神消耗巨大,让他感到阵阵眩晕。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准备收回法术的时候。

在宴会厅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他感知到了。

那是一个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光点,几乎要被周围浑浊的色彩所吞没。

但它的本质,却与周围的一切截然不同。

那不是凡人的贪婪或欲望。

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视万物为刍狗的恶意。

像是一滴浓缩了到极致的剧毒,藏在一潭污水之下。

它没有炽热的杀意,只有一片死寂。

澄真的心猛地一沉。

找到了!

他强行稳住心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光点上,试图看清对方的“形”。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布衫,身材中等,有些驼背的男人。

他正坐在一张小桌子后面,低着头,戴着一副老旧的圆框眼镜,手里拿着算盘和账本,正在一丝不苟地核对着什么。

一个账房先生。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扔在人堆里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账房先生。

可就是这个人,在他心眼的映照下,周身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那黑气之中,仿佛有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哀嚎。

澄真猛地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张之维立刻察觉到他的异样。

澄真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了那个角落。

张之维和陆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那个账房先生似乎算完了账,正端起一杯残茶,准备润润喉咙。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隔着大半个喧闹的宴会厅,朝三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镜片下的那双眼睛,浑浊而平静,就像任何一个操劳半生的普通人。

可就在与三人目光交汇的那个刹那。

那双眼睛里,闪过了一抹不属于人类的、戏谑而又残忍的光。

如同深渊,窥见了闯入者。